刘简走进静室。
陈近南背对他,正一寸寸擦拭着一柄连鞘长剑。
“师父。”刘简躬身行礼。
“来了。”陈近南没有回头,“坐吧。”
刘简在蒲团上坐下。
一个月下来,他已经习惯了与这位江湖传说近距离相处。
陈近南不像什么霸主,反倒像个温和的教书先生。
当然,是能一巴掌把人拍进墙里那种。
“明日,我便离开京城,返回总舵。”
陈近南终于转过身,将长剑横放膝上。
“师父此去,一路顺风。”
刘简应道,心里却盘算着,自己也该出去看看了。
京城这地方,是非太多,不利于养生。
陈近南看着他,眼神里有审视,也有满意。
“这一个月,你的进境,超出我的预料。”
“你的根骨与悟性,是我平生仅见。可惜功法偏于养生,不然成就更高。”
刘简腹诽,要不是为了多活几年,谁想天天枸杞泡茶。能躺着绝不站着,才是人生。
“你的太极拳已入化境,讲究借力打力。但遇上真正的高手,一力降十会,你的内力仍是短板。”
陈近南的指节轻敲剑鞘。
“《阴枢导引功》要勤练,它能调和阴阳,壮大内息,与你的《龟息功》相辅相成。”
“至于你中的‘豹胎易筋丸’……”
陈近南想了想。
“我提过的炼化之法,你可以试试。”
刘简对此已有盘算。
“弟子明白。”
“你心性沉稳,遇事冷静,是好事。”
陈近南话锋一转。
“但你身上,缺了样东西。”
“什么?”
刘简好奇。
“杀气。”
陈近南的语气沉了下来。
“你的武功,招招致命。但你的心太软,欠了份决绝。对上真正的敌人,片刻犹豫,就万劫不复。”
“你要去神龙岛,面对的是洪安通那样的老怪物,还有一群疯子。记住,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刘简沉默。
他杀过人,但都是为了自保。
骨子里,他还是那个想准点下班的社畜,主动打打杀杀,实在为难他了。
“这柄剑,你拿着。”
陈近南将膝上的长剑递了过来。
刘简双手接过,剑鞘入手微沉,触感温润。
“此剑名曰‘青萍’,天外陨铁所铸,削铁如泥。是我早年用的佩剑。”
刘简心里咯噔一下。
好家伙,送装备,还是师父的旧剑,这羁绊算是锁死了。
他握着剑,感觉很沉,不只是重量,更是情义。
“师父,这太贵重了……”
“宝剑赠英雄。”
陈近南笑了笑。
“你的《太极剑》已大成,就缺一柄好剑。”
刘简看着陈近南,这位反清领袖的眼中,没有豪雄的粗犷,只有长辈的期许。
他鼻子有点酸。
“弟子,谢师父赐剑。”
刘简深深一揖。
“我会传信辽东分舵,让他们留意神龙教动向。”
陈近南又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木牌,递给刘简。
“这是天地会的信物,见牌如见我。遇上麻烦,可去当地分舵求助。”
刘简接过黑木牌,入手温润,上刻一个“陈”字。
这玩意儿比剑管用,简直是江湖通行证。
他又拿起那叠银票和文书。
“这些银票路上用,别省。还有这份路引。”
刘简接过,心里一暖。这师父当的,太贴心了,新手大礼包管够。
“你此去,有何打算?”陈近南问。
刘简想了想,认真回答:“弟子想去江南走走。”
“江南?”
“想去看看这山河,与书上写的有何不同。顺便寻访名医,看有没有别的法子解这‘豹胎易筋丸’。”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语气轻快:
“听说扬州的早茶,一盅两件,能坐半天。”
陈近南闻言,点了点头。
“也好。武道一途,闭门造车是下乘。去见识江湖风雨,对你心境有好处。”
交代完毕。
陈近南起身,最后拍了拍刘简的肩膀。
“江湖路远,持身以正,不坠青云之志。”
“恭送师父。”
陈近南在一众青木堂兄弟的拜别声中,策马而去。
刘简也向李力世和关安基等人告辞。
“刘兄弟,保重!”
“刘兄弟此去,多加小心。”
众人纷纷叮嘱。
刘简一一回应,便在众人的目送下,离开了青木堂。
夕阳西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
刘简骑上青木堂的快马,径直出了京城。
他没急着赶路,而是先去了京郊,找到了原身父亲刘老实的家。
一个破旧院子,篱笆墙快塌了,屋顶茅草稀疏。
刘简远远看着,没有靠近。
一个面黄肌瘦的老汉正佝偻着身子劈柴,那就是原身的父亲。旁边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穿着补丁衣服,在门口帮忙干活。
“这日子……”
刘简喉头一紧,别开了脸。
原身是为了给弟弟治病才进的宫。
他占了这身体,总该做点什么。
他掏出银票,趁着老汉进屋的功夫,将银票偷偷塞进了门口的柴火堆里。
“够过几年好日子了。”
他心里想着,转身离开。
他不是“小简子”,演不了那个角色。何况自身难保,牵扯越多,麻烦越大。
离开刘家,刘简再无牵挂。
京城这人精扎堆的是非地,他一刻都不想多待。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刘简哼着小曲,心情舒畅。
“驾!”
他轻夹马腹,快马扬起一路尘土。
他打算先去扬州,看看韦小宝口中的繁华地。
“大哥,咱能稳点不?就当给我装个减震。”
刘简拍着马脖子吐槽。
马是好马,可惜这时代的官道坑坑洼洼。
跑了半日,前方出现个小镇。
刘简找了家干净客栈住下,胡乱吃了些东西便回了房间。
“系统,打开面板。”
【自律点数 15】
【每日自律】
规律睡眠:已完成
均衡饮食:3\/3
有效专注:2\/4小时
“得,还差两个小时的专注。”
刘简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五指微屈,催动内力。
“原来如此,这《凝血神爪》的劲力,不光阴柔,更要有一种震荡……”
一股阴寒之气汇于指尖,他尝试让这股内力高频震动。
“嗡……”
空气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
刘简心中一喜,连忙收功。
这玩意儿太阴损,还是少用为妙,但作为底牌,必须熟练。
接着,他运转《阴枢导引功》与《长寿功》。
一阴一阳,驱散疲乏。
直到心神澄明,他才缓缓躺下,呼吸渐长,进入龟息之境。
之后几天,刘简彻底放飞自我。
白天不急赶路,遇山清水秀处便打坐练功,图个清静。
这天,他骑马走在山林小道,路中跳出七八个汉子,手持锄头柴刀,面黄肌瘦。
“此山是我开……留下买路财!”为首的汉子吼得有气无力。
刘简勒马打量——手掌老茧,脚穿破草鞋,凶相是硬撑的。
他叹了口气,扔出几块碎银:
“够吃顿饱饭了,回家去吧。”
汉子愣住:
“你……不怕我们?”
“怕你们饿得没力气砍我?”
刘简反问。
“壮士留步!
”汉子突然跪下,
“求您救救我们村!蝗灾刚过,官府又来催税……”
众人齐跪。
刘简没说话,只从马鞍旁摸出一锭银子,随手抛在路边柴堆上,动作利落得像在结账。
“最后一次。”
他轻夹马腹,马蹄刚动,又回头补了句,懒洋洋的:
“下次拦路,记得先修修路——这坑,颠得我腰疼。”
几日后,他路过一处山坳,黑烟未散。
村舍焦塌,尸首横陈,逃难妇人见他如见鬼魅,抱子躲入草丛。
刘简勒马片刻,默默将一锭银子放在青石上,白得刺眼,却无人敢取。
“这世道,银子救不了人。”他低声自语,绕村而行。
所谓盛世,不过朱批账簿,不见血泪。
……
半个月后,刘简抵达江北重镇,瓜州。
此地是运河要冲,商旅汇聚,码头人声鼎沸。
过了江,对面就是扬州城。
刘简找了家临河酒楼,点了几个招牌菜。
这半个月风餐露宿,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酱方、清蒸鲥鱼、蟹粉狮子头……都上最好的。”刘简财大气粗。
陈近南给的银票,够他舒服一阵子。
菜刚上齐,邻桌的谈话声就飘了过来。
那桌坐着几个江湖汉子,满脸横肉,太阳穴鼓起。
“大哥,消息可靠吗?那批货真从扬州过?”一个络腮胡子压着声音问。
光头汉子灌了口酒,冷笑:“千真万确。吴三桂那老小子给鞑子皇帝的贡品,从云南运来,走水路最快。扬州是必经之地!”
“听说光是东珠、玛瑙、翡翠,就装了三大箱!”
“乖乖……要是劫下来,兄弟们下半辈子不愁了!”
几人说得眉飞色舞。
吴三桂?
刘简夹菜的筷子顿住。
这名字太熟了。
他摇摇头,夹起一块蟹粉狮子头塞进嘴里。
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他只想安稳解毒,顺带尝尝扬州炒饭。
吃饱喝足,刘简结了账,慢悠悠牵着马走向码头。
他正排队等着渡船,准备去对岸的扬州城。
忽然,两道身影挤入他的视线。
那两人身穿红黄相间的僧袍,剃着光头,身后还跟了好几个侍从。
一个高瘦枯槁,一个矮胖横肉。
他们的长相,衣着,和刘简记忆里某个片段的角色,完美重合。
桑结喇嘛!还有他那个师弟!
这帮人不是该在西域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他下意识拉低斗笠,身体微微缩进人群,运用龟息功的法门,将自身气息降到最低。
两个喇嘛带着侍从径直走向一艘大船。
就在上船的时候,那个高瘦的桑结喇嘛毫无征兆地停步,扭头朝人群扫来。
那感觉不带杀意,却像被一条冰冷的蛇滑过皮肤,让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刘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还好,那股感觉很快移开。
两个喇嘛带着侍从径直走进船舱。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刘简才松了口气,后背已是一层冷汗。
他摸了摸腰间“青萍”剑鞘!
“他md,”
他低声骂,
“说好的江南水乡呢?这开局就撞boSS,还养什么生?”
望着扬州方向,他第一次觉得,那地方不是温柔乡,而是个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