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归钟每次出拳都砸出骨头碎裂的闷响。
刘简看见一个黑衣人被他一拳砸中侧脸。
那颗脑袋扭曲变形,半张脸塌陷下去,人飞出去撞上船舷,没了动静。
刘简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这帮人是不是有病?
扬州码头的晚上是有什么KpI吗?
一波接一波的来冲业绩。
原本多好的一个发财之夜,一个完美的偷窃计划,现在硬生生被搅成了一锅血肉模糊的烂粥。
他身边的九难身体绷紧,握剑的独臂青筋浮现,正微微发抖。
牙齿咬合发出“咯咯”的轻响。
刘简清楚,她快忍不住了。
再死两个,她绝对会不顾一切地冲出去。
到时候,大家一起完蛋。
“算了,计划赶不上变化。”
刘简压低声音。
“那就,再乱一点吧。”
九难猛地转头看他,满是疑问。
刘简没看她,目光锁定着船上混乱的战局,嘴里飞快地说道:
“师太,您说,如果现在这艘船着了,会怎么样?”
九难一怔。
“火一起,整个扬州码头都会乱成一锅粥。”
刘简的语速很快。
“夏国相就算有三头六臂,也管不过来这边。”
“沐王府的人,或许能趁乱跑掉几个。”
“就算他们跑不掉,吴三桂这条船,这满船的民脂民膏,也别想安安稳稳地送到京城!”
“一把火,送他个干净。”
“你这是……”九难的声音有些艰涩。
“原计划是偷,现在偷不成了,那就只能明抢,不,是明烧了。”
刘简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决绝。
九难沉默了。
她看着刘简,这个年轻人平日里总是一副懒散模样。
毁掉贡品,狠狠地抽吴三桂的脸。
这是他们共同的目标。
只是,这方法太粗暴,少了那份当面折辱的快意。
刘简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声音放缓了一些。
“师太,抱歉了。”
“本来还想着,让您当着夏国相的面,亲手砸了那个两株珊瑚。”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狠厉。
“现在看来,没机会让您当面羞辱他们了。”
“只能换个更热闹的方式,给吴三桂和鞑子皇帝,办一场风光大葬。”
她眼中的些许犹豫瞬间消散。
与狠狠打击鞑子和吴三桂相比,用什么方式,还重要吗?
这个主意,比她冲出去快意恩仇,要狠得多,也有效得多。
她重新审视着身边的这个年轻人。
“好。”
九难只说了一个字。
“下面的人继续搬,能搬走多少是多少,剩下的,就当给吴三桂放个大烟花了。”
刘简说完,迅速补充道,“不过,有个麻烦。”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那个魔神般的身影上。
归钟。
有他在,任何计划都可能被他用拳头直接砸碎。
“他,我来对付。”
九难的声音恢复平静,平静之下是即将爆发的气势。
“师太,您的内伤还没完全好,可悠着点。”
刘简忍不住叮嘱道,
“别跟他硬拼,拖住就行。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小身板可拖不动您。”
“死不了。”
九难的回答简单干脆。
刘简心里嘀咕,大姐,你这话说的,一点flag意识都没有。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塞到九难手里:
“雪参玉蟾丸,以防万一。”
九难没有拒绝,收进了怀里。
“行动。”
刘简拍了拍她的肩膀。
下一刻,九难的身影飘离缆绳堆。
她没有直接冲向归钟,而是绕了一个弧线,出现在一名正被夏国相亲卫围攻的沐王府黑衣人身后。
那亲卫正要一刀劈下,忽感背后寒气袭来。
他甚至来不及回头,一抹清冷的剑光已经从他脖颈处掠过。
鲜血喷涌,那名亲卫捂着脖子,难以置信地倒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混乱的甲板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月光下,一名独臂的灰袍尼姑,手持长剑,静静地站在那里。
归钟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木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转过身,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看向九难。
“阿弥陀佛。”
九难单手立掌,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甲板,“归施主,多年不见,你的‘归家神拳’,倒是越发霸道了。”
归钟依旧不言不语,只是慢慢抬起了拳头。
“可惜,用错了地方。”
九难的眼神陡然锐利。
话音未落,她动了。
人随剑走,一道剑光直刺归钟胸前大穴。
她的身法轻灵,在拥挤的甲板上辗转腾挪,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归钟不闪不避,简简单单地一拳迎上。
拳风与剑锋相撞。
“铛!”
一声巨响。
九难身形剧震,向后飘出数尺,才稳住身形。
她持剑的独臂微微颤抖,虎口一阵发麻。
反观归钟,只是后退了半步,便站稳了脚跟。
好霸道的拳力!
九难心中惊骇。
归钟这一拳,刚猛到不讲任何道理,直接用绝对的力量,击穿了她的剑势!
场上的沐王府众人和夏国相的亲卫们都看呆了。
他们早就停下了手,远远退开,把战场留给了这两个怪物。
“师太……”剩下的几名沐王府高手又惊又喜,他们认出了九难。
“走!”
九难头也不回,只吐出一个字。
那几人对视一眼,不再犹豫,立刻转身,朝着船舷方向突围。
夏国相的亲卫想要阻拦,却被九难的剑光逼退。
归钟似乎对那些逃走的人毫不在意,他的目标只有九难一个。
他再次踏前一步,又是一拳捣出。
这一拳,比刚才更快,更猛!
空气中发出一声刺耳的爆鸣。
九难眼神凝重,不敢再硬接。
她脚尖一点,身形摇摆,险之又险地避开拳锋。
长剑顺势一抖,挽出数朵剑花,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刺向归钟的肋下。
两人瞬间战作一团。
刘简看到九难成功拖住了归钟,心中大石稍落。
“别硬拼,拖住他就好!”
他不再停留,猫着腰,转身就从船舷边的洞口滑了回去。
“噗通”一声轻响,他落回船舱,江水瞬间没过脚踝。
那两名天地会好手正合力将第三箱金条往外挪,见到刘简回来,都是一愣。
“刘爷?”
“情况有变,计划更改。”
刘简抹了把脸上的江水,语速飞快,“外头打起来了,咱们得快。”
他扫了一眼船舱。
大部分箱子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两三箱。
还有角落里紫檀木箱子和两株足有一人多高的巨大造物。
“剩下的不用管了。”
刘简当机立断,
“你们两个,立刻从这里下水,去找阿四的船,让他把船上所有的火油都搬过来,快!”
两人一怔,其中一个迟疑道:
“刘爷,那这些贡品……”
“烧了。”
“烧……烧了?”
两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看着那些还没搬走的金银,满脸都是肉痛和不可思议。
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金灿灿的金条啊!
“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刘简声音一沉,
“这是命令!”
两人被他喝得一个哆嗦,不敢再多问,对视一眼,咬咬牙,立刻从刘简切开的洞口钻了出去,先后没入冰冷的江水中。
船舱里,瞬间只剩下刘简一个人。
头顶上,“铛!铛!铛!”的巨响一声接着一声,沉闷如山中庙宇的古钟被巨锤撞击。
每一次撞击,都让刘简脚下的甲板跟着震颤。
那是九难的剑和归钟的拳头。
“大姐头,给力点啊,千万别浪,猥琐发育,拖住就行!”
刘简双手合十,对着天花板拜了拜。
他收回目光,看向船舱深处。
那里,矗立着两个被明黄色绸缎罩着的巨大造物。
他一步步走过去,伸出手,他抓住绸缎的一角。
“我就是看看,看看到底是什么宝贝,值得我放这么大一场烟花。”
他像是说服自己,手上用力一扯。
“哗啦——”
刹那间,刘简的呼吸停顿了。
那是两株足有一人多高的血色珊瑚。
通体殷红,宛如活物,在从破洞透进的微弱月光下,泛着一层温润又妖异的光泽。
其形态盘虬卧龙,枝杈层叠,瑰丽雄奇,仿佛是龙宫深处的神树,被硬生生拔了出来。
刘简指尖触上冰凉的珊瑚枝,呼吸一滞。
这东西若换成金子,够他买百顷良田,躺平到老。
可现在,他要亲手烧了它。
他捂住胸口,仿佛听见无数金条在火中哀嚎。
疼。
太疼了。
这已经不是败家了,这是在犯罪,在对他梦想中的退休生活行凶!
他捂着胸口,表情痛苦,仿佛已经看到无数金银珠宝在眼前化为青烟。
直到捡起地上的黄绸,看到上面“敬呈万岁”四个金线大字,那股心痛才稍稍缓解。
“算了。”
他低声自语。
“就当提前给吴三桂烧纸了。”
“爷们儿办事,讲究的就是一个排面。”
他一边自我安慰,一边走到那个紫檀木的箱子旁边。
刘简伸出脚,对着箱子踹了一下。
“砰!”
箱子纹丝不动,反倒震得他脚底板发麻。
“嘿,你这个箱子还挺沉?”
他来了脾气,绕着箱子转了一圈,寻找下手的地方。
里面到底装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