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很静。
苏荃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看着刘简。
当刘简问出最后一个字,她嘴角翘起一个弧度。
“是。”
她承认得干脆。
这一个字,把刘简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全堵了回去。
【我去,这么光棍的吗?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王富贵是我的人。”
苏荃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语气平淡。
“那块玉佩,沾了‘千里香’的粉末,无色无味,只有教中秘法才能追踪。”
她停顿了一下,瞥了刘简一眼。
“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
刘简咽下一口包子,喝了口粥,才把那股气顺下去。
“所以,从扬州码头开始,你们就在演戏?”
“不全是。”
苏荃放下茶杯。
“王富贵在扬州的产业确实和人有纠纷,那个断臂的汉子,也是真的来寻仇。我只是让他顺水推舟,把那块玉佩给你。”
“他原本的任务,是监视你在江陵的动向,找机会取回经书。我截胡了而已。”
刘简听明白了。
神龙教内部不是铁板一块,洪安通有他的人,苏荃也有她的势力。
王胖子是洪安通的人,苏荃半路利用了他。
【好家伙,谍战剧啊。我这是误入《无间道》片场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心机深沉,第一次感觉到了棘手。
这已经不是武力问题,是智商和权谋的交锋。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夫人,没让他们直接动手抢?”刘简自嘲。
“你的成长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苏荃的回答很实在。“硬抢,代价太大,变数也多。”
刘简点头,不再纠结这个。
知道了源头,以后就能防范。
他指了指苏荃的怀中。
“夫人,我那本《神照经》,您保管得还习惯吗?”
“你想拿回去?”
“不。”
刘简摇头,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我是想问,夫人……你看过了吗?”
苏荃端着茶杯的手指,不易察觉地停住。
她确实没看。
那汉子死状惨烈,毒物霸道,让她心有余悸。
刘简昨天那套流程,又是木炭又是内力,她不敢轻易去碰。
万一刘简故意留了一手,她一打开,就会步那汉子的后尘。
苏荃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刘简收敛笑容,表情严肃,“夫人,你可能守着一座真正的宝山,却不自知。”
“哦?”
“洪安通为什么能稳坐教主之位这么多年?靠的是他那身武功。”
刘简冷静地分析。
“你们神龙教高手如云,胖瘦头陀,五龙使,哪个不是一方豪强?可为什么没一个人敢真正反抗他?”
“因为他们打不过。单打独斗走不过百招,群起而攻之,也只会被他逐个击破。”
这些话,句句都说到了苏荃的心坎里。
“夫人你武功也很高,但在洪安通面前,恐怕也一样吧?”刘简直接点破。
苏荃没有反驳。
这是她最大的痛处,也是她最深的无力。
“所以,你想摆脱他,光靠外力,靠阴谋诡计,没用。你唯一的机会,就是拥有能与他抗衡,甚至超越他的力量!”
刘简的声音不大,却充满蛊惑。
“而这本《神照经》,就是你唯一的机会!”
苏荃的呼吸有些急促,丰腴的胸口微微起伏。
“一本经书而已,真有那么神奇?”她声音干涩。
“它不止是神奇。”
刘简摇头,眼神里透出一种虔诚的光,
“它是另一个层面的东西。它修炼的,是人体最本源的生命之力,是‘神’与‘气’的根基。一旦练成,不说长生不死,起码能让你的功力发生质的蜕变。”
刘简的话,打开了苏荃心中那扇最隐秘的大门。
她一直以来的计划,是隐忍,是寻找机会,是借助外力。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可以凭借自身的力量,去正面抗衡那个男人。
可是……
“你为什么要帮我?”苏荃终于问出那个最关键的问题,“这本经书是你九死一生拿到的,你把它给我,还鼓动我去修炼。你图什么?”
她不信这个世界上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在这个少年身上。
刘简迎着苏荃探究的凤眼,脸上露出一个诚恳的笑容。
【图什么?图你离洪安通最近,最好用。】
【洪安通那种级别的大boSS,我现在撞上去就是送菜。你就不一样了,你是教主夫人,内部人员,天然的肉盾加刺客。我不帮你,难道帮洪安通清理门户吗?】
心里吐槽归吐槽,刘简嘴上说出来的话,却营造出一种命运共同体的氛围。
“我身中‘豹胎易筋丸’的剧毒,解药只有他有。他一天不死,我就一天不得安宁。你呢?你比我更惨。我顶多是被追杀,你却是被困在一个笼子里,连自由呼吸都是奢望。”
这些话,精准地扎在苏荃最痛的地方。
她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所以,帮你就等于帮我自己。”
刘简摊开手,总结。
“你的实力越强,我们掀翻他的机会就越大。我的安全,也就越有保障。这笔投资,我找不到任何不做的理由。”
他这番“利他就是利己”的论调,听起来天衣无缝。
苏荃沉默了。
她见过太多口蜜腹剑的男人,但从未见过像刘简这样,把自己的私心说得如此坦荡的。
这让她一时间,竟分不清话里的真假。
“夫人,你还在犹豫什么?”刘简看穿了她的心思。
“你现在把经书给我,我背给你听。你对照着看,我有没有骗你。”
“我把修炼的诀窍告诉你,你自己去练。我不碰你,不接触你,总行了吧?”
“难道你觉得,现在的处境,比走火入魔好多少吗?”
最后一句话,狠狠敲在苏荃的心上。
在神龙岛上,在洪安通身边,那种日子,和走火入魔又有什么区别?
她从怀中,缓缓取出那卷丝帛。
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递给刘简。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
刘简接过丝帛,入手温润。
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心里踏实不少。
他没有急着打开,而是将丝帛放在石桌上。
“修炼《神照经》第一重,叫‘气照丹田’。关键在于四个字,至虚至静。”
他开始将自己用【思维加速】推演出的心得,结合经文,用苏荃能听懂的方式讲出来。
“寻常内功,是以后天之气,炼后天之身。而《神照经》,是以前天之神,引先天之气。所以,不能用你以前练功的法子,那是在南辕北辙。”
“你要做的,是忘掉你的内力,忘掉你的呼吸,忘掉你自己。”
“你练过闭气之类的法门吧?试着让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降到最低。”
苏荃听得极其认真。
刘简所说的,与她所学的一切武功理论都截然不同,却又隐隐合乎某种至理。
她按照刘简的指引,缓缓闭上眼睛,在石凳上盘膝坐好,调整呼吸。
她本就是内家高手,对身体的控制力远超常人。
很快,她的呼吸变得微不可闻,整个人进入一种深沉的定境。
刘简在一旁看着,心里点头。
【不愧是大佬,这入定速度,就是快。】
他拿起一个包子,继续吃,一边吃一边观察。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一炷香后,苏荃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又过了一炷香,她的身体开始出现极细微的颤抖,额角也渗出细汗。
刘简知道,她遇到瓶颈了。
她能轻易入定,但却无法感应到那最关键的“先天真气”。
没有【阴枢导引功】那种作弊器一样的感知力,想在自己身体里捞到那根针,太难了。
“不行……”
苏荃猛地睁开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中满是困惑和挫败。
“我感觉不到。”
“正常。”
刘简喝着粥,表情平静。
“要是那么容易,就不是神功了。”
苏荃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
“你似乎对这经文很了解?你是不是……早就看过了?”
“嗯,昨天清理毒物的时候,顺便背下来了。”
刘简放下碗,擦了擦嘴,说得轻描淡写,
“晚上试了试,已经入门了。”
院子里安静了一瞬。
苏荃握着茶杯的手指收紧了。
一个晚上……就入门了?
她终于正视起眼前这个少年,这个她原本以为只是有点小聪明的“小简子”。
他身上藏着的秘密,比她想象的要深得多。
“你帮我。”
苏荃的声音不容拒绝。
“这可不好帮。”
刘简摊了摊手,
“内力引导,隔空可不行,非得有肢体接触,万一出了岔子……”
他话没说完,苏荃已经站了起来。
她走到刘简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股压迫感笼罩下来。
“我一个女人家都不在意,你一个皇宫里出来的小太监,怕什么?”
她言语中带着几分嘲弄和试探。
刘简的表情凝固了。
【又来?还没完了是吧?】
他身体坐直,一字一句地纠正:
“我,不是太监。”
苏荃挑了挑眉,对他的反应很感兴趣,但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退后一步,重新盘腿坐下。
“那就这么定了。你过来。”
她盘好双腿,闭上眼睛,一副任君施为的坦然模样,仿佛刚才那个言语带刺的人不是她。
刘简无声地叹了口气。
跟这种女人打交道,真是心累。
他走到苏荃身后,犹豫片刻,抬起右手,将手掌贴在她后心“神道穴”的位置。
隔着一层丝绸,他能感受到惊人的热力与弹性。
苏荃的身体猛地一颤,险些从入定中惊醒。
一股她从未体验过的气机,阴柔而细微,小心翼翼地探入了她的经脉。
“别分心!”
刘简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沉稳有力。
“跟着我的感觉走。”
他催动【阴枢导引功】的内劲,像一个向导,牵引着苏荃慌乱的心神,一路向下,沉入她丹田深处。
然而,准备为她定位那缕先天真气的一刹那。
咚,咚咚。
咚。
院门处,传来一阵极有规律的敲门声。
三长,两短。
苏荃的眼睛,豁然睁开!
那双凤眼中,所有的情绪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