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口口大锅里,炖着大块的猪肉,泛着诱人的油光。
旁边的木桶盛满白米饭,不见一点谷糠。
“这……这是给我们的?”
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负责后勤的辎重府总管,是原黄土堂的姚必达,他笑呵呵地宣布:
“总教官说了,弟兄们训练辛苦,必须保证吃饱、吃好!从今天起,每天中午保证有肉!表现好的队伍,晚上还能加餐!”
人群瞬间沸腾了!
上午累积的疲惫和怨气,在第一口红烧肉塞进嘴里时,就散了大半。
“特酿的……这肉炖得真香!”
“要是天天都能这么吃,被那帮黑脸神抽几棍子,好像也不是不能忍……”
吃完饭,姚必达又宣布了另一项新政。
“奉总教官令!新军实行军功、绩效双轨制!从今日起,所有士兵,每月发放底薪一两白银!各级军官依次递增!”
“每次训练考核,评定为‘优’的队、哨,全体成员当月发放半两银子奖金!评定为‘差’的,扣发半两!”
“所有奖惩,监军府记录在案,月底张榜,绝无偏私!”
发军饷!
还t特酿的有奖金!
这群江湖汉子彻底懵了。
他们投身天地会,为的是反清复明的大义,许多人甚至还要自掏腰包接济会中事务,何曾想过有一天,闹革命还能领工资?
姚必达最后用刘简教他的话做了总结:
“总教官说了,咱们新军就讲八个字:多劳多得,按劳分配!想吃肉,想挣钱,就拿出真本事来!”
下午的训练,效果立竿见见影。
为了那半两银子的奖金,也为了不在榜上丢人,每个队伍内部都开始“内卷”起来。
“老王!你腿再抬高点!别特么连累我们整个队被扣钱!”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谁再走错,别怪老子晚上不客气!”
这些松散的江湖人,第一次有了“集体荣誉感”这个概念。
晚上,识字班也开课了。
刘简亲自编写了最基础的教材,内容简单粗暴:《新军纪律守则三十条》、《常用军事口令一百句》、《你的名字怎么写》。
由胡德第和几位识字的香主负责教课。
一开始,来的人寥寥无几。
这些大老粗觉得,学那玩意儿还不如多睡会儿觉。
刘简也不强求,只是放话出去:
“未来,军官的提拔,优先从识字的人里面选。”
【糖衣炮弹,精神文明,双管齐下。我就不信撬不开你们这群老古董的脑壳。】
一周后,当队列训练初见成效,整个新军的气质已经从“江湖草莽”向“军队”转变。
这天夜里,刘简却独自找到了陈近南。
“师傅,新军初见雏形,但有个根本问题,不解决不行。”
刘简开门见山。
陈近南放下手中的毛笔,温和地看着他:
“简儿请讲。”
“兵源。”
刘简吐出两个字,
“现在这支队伍,根子还是天地会弟兄。成分单一,上限有限。要拉起一支能跟清廷抗衡的大军,必须扩充兵源,招募流民和溃兵。”
陈近南眉头锁起。
“此事你提过。只是,流民复杂,溃兵油滑,万一混进探子,基业就毁了。风险太大。”
“风险我懂。”
刘简打断他。
“但不能因噎废食。打仗,打的就是人和钱粮。”
刘简站起身,在厅中踱步。
“我的想法是,新招的流民和溃兵,全送入‘新兵训导营’。由方大洪总监军手下的训导官,进行三个月的思想甄别和基础训练。期间只教纪律和服从,不接触核心。三个月后,合格者,打散补充进各营;不合格或有问题的,直接清退。”
“这样,既能扩大兵源,又能用训导营这道筛子,把风险降到最低。”
陈近南紧锁的眉头渐渐化开,转为赞许。
这个方案,比他想的周全。
“此法可行。”
陈近南点头。
“只是……简儿,你这套练兵法,我算看明白了。令行禁止,纪律严明,都很好。但这消耗,也着实惊人。”
他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无奈。
“每日光是猪肉就要消耗数百斤,加上米粮、军饷,还有你之前说的,要改造营房,修建厕所、澡堂、加固防御工事……这山谷里里外外,都要花钱。”
“我天地会虽有些积蓄,周掌柜最近也运来不少银钱,但终究是杯水车薪。按你这个花法,不出三个月,我们就得集体喝西北风。”
【得,说到钱了。就等你这句话呢。】
刘简心里一笑,脸上却凝重。
“师父,钱的问题,我有办法。我知道一座金山,足够我们拉起十万大军。”
陈近南霍然抬头:
“金山?”
刘简将江陵天宁寺大佛的秘密,以及“贪嗔蚀”的破解之法全盘托出。
“整座大佛都是黄金铸成,内藏无数珍宝。”
陈近南听得呼吸急促,但随即皱眉:“江陵在荆州腹地,大佛重达上万斤,要如何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才能运出。”
刘简走到墙边的舆图前,手指顺着长江水道一划。
“总舵主,咱们的基地就在隐蔽水湾,直通长江。江陵天宁寺离江边不过数里。我们组建一支商船队,直接走水路。”
“水路载重大,又隐蔽。只要把船泊在码头,借修缮大佛的名义,就能神不知鬼不觉把金山搬回来。”
陈近南眼睛一亮,抚须大笑:
“妙!妙啊!瞒天过海。简儿,这计划若成,我天地会大业可期!”
“不仅要船,还需要人。”
刘简补充道,
“要擅长土木、机关的匠人,还要高手压阵。这事必须干净利落。”
“没问题!”
陈近南一掌拍在桌上,茶杯震响。
“你要人,我给人!要船,我给船!”
他话音一顿,表情僵住,懊恼地一拍额头。
“哎呀!会里最好的工匠,上次都给你送去铁骨岛了!现在临时找信得过的巧匠,还真不好办……我这就传信各堂,让他们把压箱底的人都找出来!”
“总舵主,铁骨岛也等着米下锅呢。”
刘简的声音不紧不慢。
“船厂和钢炉,每天烧的都是银子。所以这次的黄金,弟子斗胆,替铁骨岛要五成。”
陈近南愣住,伸手指着刘简,点了点,最后哭笑不得。
随即,他放声大笑,比刚才还畅快。
“你这滑头!算盘打得我脸上都听见响了!好!分!只要能成事,别说对半分,你全拿走我也认!”
“总舵主英明。”
刘简站起身,郑重躬身一礼。
陈近南大步上前,双手扶住他。
“你放手去做,我就是砸锅卖铁,也把你要的人给你凑齐!”
……
半个月后,一支庞大的船队驶出了天地会基地的隐蔽水湾,汇入滚滚长江。
这支船队足有十艘大船,都是那种吃水深、肚量大的江船。桅杆高耸,帆影遮天,船舷上挂着“兴隆商号”的旗帜。
为了掩人耳目,船舱表面堆满了从南洋运来的香料、木材和土特产,实则底舱空空如也,只等着那批黄金来填满。
刘简站在旗舰船头,一身锦衣华服,手持折扇,一副富家公子的派头。苏荃扮作侍女,正在为他剥橘子。
“这水路确实比陆路舒服多了。”
刘简看着两岸飞退的景色,
“至少不用颠得屁股疼。”
陈近南并未同行,新军基地还需要他坐镇。
参太堂香主胡德第做副手,负责统筹;
莲堂的马超兴带了一批好手充当护卫;
还有那位顶尖工程师“吴师傅”,带着一群精通机关土木的匠人,混在水手和伙计中间。
船队逆流而上,数日后进入湖南地界。
江面上,往来的船只明显增多,大多是官船和运兵船。
胡德第一路都在和沿途的天地会暗桩联络。
这日傍晚,他来到刘简身边,脸色有些凝重。
“刘总教官,刚收到消息。”
“怎么了?”
“前方的弟兄说,吴三桂已经拿下湖南了。”
胡德第压低声音,
“看这架势,朝廷的大军很快就会南下,到时候整个湖广都会变成战场。”
胡德第忧心忡忡,
“我们此时深入险地,会不会……”
“不必理会。”
刘简扫了一眼,神色平静,
“朝廷和藩王狗咬狗,正是我们浑水摸鱼的好时候。传令下去,所有弟兄收敛气息,别露了行藏。我们只是守法经营的‘南洋良民’。”
又行两日,江陵码头遥遥在望。
作为长江中游的重镇,江陵码头繁华无比,樯橹如林。
刘简的船队选了一处离天宁寺最近的深水区停泊。
随后,刘简带着苏荃、胡德第以及几名扮作管事的随从,换乘小船,并在码头雇了几辆豪华马车,大张旗鼓地进了城。
当天下午,一个消息在江陵城传开。
南洋来的巨富刘大官人,为感念佛祖保佑,发下宏愿,要为城郊天宁寺的大佛重塑金身!
而且,这位刘大官人出手阔绰,直接包下城里最大的酒楼“望江楼”,宴请全城的营造行老板和本地乡绅,说是要“公开招标”。
次日,望江楼内高朋满座。
刘简端坐主位,手里把玩着两颗东珠,一副人傻钱多的气派。
江陵知府派来的师爷坐在上首,笑得合不拢嘴。
所谓的“招标”,自然是一场戏。
当吴师傅拿出那份详尽到连每一块砖怎么砌都画出来的图纸,并展示了所谓的“南洋先进加固技术”后,其他几个本地包工头虽然眼红,也只能知难而退。
毕竟,这刘大官人说了,工程质量必须能抗“八级地龙翻身”,还得用他船上运来的“特制神木”搭建脚手架。这种要求,除了这位自带施工队的“吴氏营造”,别人还真干不了。
没有任何意外,吴师傅顺利拿下了工程。
官府的批文办得飞快——有人出钱修缮文物,还能给衙门创收,这种好事谁会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