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几口木箱被抬了出来。
姚必达捧着一枚金锭,痴痴地喃喃自语。
“够了……够了……有了这些,反清的大业……”
马超兴则要直接得多,他抱起一箱金锭掂了掂分量,发出了震天的大笑。
“总教官!就这一箱,怕是够咱们弟兄吃用好几年了!”
刘简没理会他们,他只盯着那尊黄金大佛。
“吴师傅。”
刘简喊道。
头发半白的吴师傅立刻走了过来。
“总教官有何吩咐?”
“你刚才进密室时,摸过里面的墙壁吗?”
刘简指了指大佛腹中的洞口。
“劳烦您再进去一趟,仔细瞧瞧,特别是那些墙壁的质地和手感。”
片刻之后,吴师傅连滚带爬地从洞口冲了出来,手里的火把都险些掉落。
他脸色涨红,呼吸急促,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冲到刘简面前,声音都变了调。
“总……总教官!里……里面的墙……那……那不是石头!是……是金的?!”
一瞬间,整个大殿的喧嚣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
马超兴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声音干涩。
“吴师傅,您是说,这整座佛……”
“对。”
刘简平静地替他补完了后半句。
“整座佛像,内部皆为纯金打造。”
下一刻,无数道狂热的视线,齐刷刷地钉在了大佛上。
这一刻,它不再是佛像。
它是一座真正的金山。
吴师傅还在喃喃自语,仿佛在确认一个荒诞的梦。
“所以……所以这金身真是金的……”
马超兴再也按捺不住,他双眼赤红,嘶吼道。
“管他娘的!拆了,搬走,咱们直接扬帆走人!等官府发现了,咱们早到总舵了!”
“然后呢?”
刘简瞥了他一眼。
“清廷震怒,下令彻查长江水道所有商船,我们这支船队目标这么大,跑得掉?到时候不仅黄金没了,连人带船都得搭进去。”
马超兴被噎得满脸通红,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胡德第也忧心忡忡地补充。
“总教官所言极是。此事必须万无一失。一旦走漏风声,不仅我们这些人有危险,更可能牵连到总舵主和整个天地会的大业。”
【要是系统空间能放下就好了!】
刘简心里吐槽一句,走到吴师傅面前。
“吴师傅,密室内的黄金,好拆吗?”
被这个问题拉回现实,吴师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激动地在原地踱步,双手不停比划着。
“总教官的意思是……我们利用佛像本身做外壳,在它肚子里搭架子,还不让蛋壳碎掉?”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刘简点头。
“我们的人手和时间都有限,不可能把整个佛像熔了重铸。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内部作业。”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勾勒着一个匪夷所思的方案。
“一边拆解黄金内壁,一边用更坚固的木石结构从里面把它撑起来,替换掉原来的承重。”
“最后,再把拆下来的黄金运走,用碎石泥土把空壳填满,封好口子,外面再刷一层金漆。”
“这样一来,从外面看,大佛还是那尊大佛,只是变成了‘贴金’的。谁也想不到,它的心已经被我们掏空了。”
这个计划匪夷所思,但细细想来,却是当下唯一可行的方案。
“妙!太妙了!”
吴师傅激动地一拍大腿,整个人都焕发了光彩。
“这法子,就叫‘金蝉脱壳’!总教官放心,这活儿能成!”
“那就拜托吴师傅了。”
刘简郑重拱手。
“需要什么材料,需要多少人手,你尽管开单子,胡香主会全力配合你。”
“不过,”
刘简话锋一转,神色变得严肃。
“这件事,我只有一个要求——快。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里耗着。”
“明白!”
吴师傅重重点头,转身就拉着几个徒弟,冲进了大佛腹中,开始实地勘测。
大殿里,剩下的马超兴、姚必达等人,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
刘简清了清嗓子,把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现在,我宣布,代号‘金蝉脱壳’行动,正式开始!”
“胡香主。”
“在!”
胡德第立刻应声。
“你的参太堂和玄水堂弟兄,负责内外两层警戒。外层,以江陵城为中心,监控官府、绿营、吴三桂探子的一切动向。”
“遵命!”
胡德第领命而去。
“姚总管。”
“总教官请吩咐!”
姚必达搓着手,一脸期待。
“你的任务最重。密室里所有财宝,必须在三天内,全部清点、登记、造册,一钱一厘都不能错。然后,想办法把它们伪装成南洋特产,分批运上船。”
“总教官放心!”
姚必达拍着胸脯。
“保证办得妥妥帖帖!我这就去让人把‘特产’的箱子都准备好!”
“马香主。”
“总教官!”
马超兴一脸严肃。
“你莲堂的弟兄,负责护卫沿途的运输。”
“明白!”
马超兴保证。
……
一时间,整个天宁寺变成了一个工地。
吴师傅带着工匠们在大佛肚子里搭起了第一层脚手架,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
姚必达则带着账房先生,点着几十根牛油大蜡,开始对着一箱箱珠宝奋战,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
苏荃走到刘简身边,看着他条理分明地将这群江湖草莽变成了高效的工程队,美目中异彩连连。
“你好像天生就该做这些。”
“做这些?”
刘简伸了个懒腰。
“我天生只想躺着。”
苏荃被他逗乐了,递过来一个水囊。
“我看你乐在其中。”
“被逼的。”
刘简喝了口水,看向那尊大佛。
“希望一切顺利吧。”
然而,麻烦来得比预想的更快。
入夜,吴师傅一脸凝重地找到了刘简。
“总教官,出问题了。”
“怎么?”
刘简心头一紧。
“这佛像的建造工艺,非常高明。”
吴师傅的声音带着挫败。
“里面的金砖,不是简单砌上去的。每一块砖的形状都不规则,互相咬合在一起。而且,在关键的承重节点,金砖之间是用一种复杂的榫卯结构锁死的。”
他指着自己的太阳穴,仿佛那结构长在了他脑子里。
“我们尝试拆了一块最外层的,整个内部结构就发出‘嘎吱’的声响,有轻微的沉降。”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
“这意味着,每一块金砖,都是承重结构的一部分。我们之前的‘掏空心’方案,行不通。只要大规模拆解,这尊佛像……会从内部开始,自己把自己压垮!”
刘简的眉头紧锁。
他看着眼前这个沉默的庞然大物,第一次感觉到,梁元帝在几百年前,就已经布下了一个局。
他不仅用毒考验人心,还用这绝妙的工艺,给后来者留下了一个无解的工程难题。
吴师傅面前铺着一张巨大的草图,上面是他和徒弟们熬了一夜画出的佛像内部结构。
各种奇形怪状的线条犬牙交错,构成了一个复杂的力学模型。
“总教官请看,”
吴师傅指着图纸的核心区域。
“问题就出在这里。这尊佛像,从底座到头顶,内部由九根主要的‘金龙骨’支撑。而我们看到的那些金砖,不仅仅是填充物,它们层层叠叠,互相锁死,将所有压力均匀地分散到这九根龙骨上。”
他拿起一根炭笔,在图上画了一个叉。
“我们想从任何一个地方下手,都会破坏这个完美的力学平衡。”
马超兴听得脑仁疼,他烦躁地一挥手。
“说这些听不懂的干啥?就说怎么办吧!”
吴师傅急得吹胡子瞪眼。
“就是因为没办法,才急啊!”
“你还大师呢,这点办法都没有?”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刘简敲了敲桌子。
“都别吵了。”
他盯着图纸,大脑飞速运转。
【这不就是系统重构吗?先搭一个并行的备份系统,数据导过去,验证无误后,再把旧系统下线。】
刘简脑中灵光一闪,他拿起炭笔,在吴师傅的草图旁边,画了另一个更加简洁的草图。
“吴师傅,您看这样行不行。”
他一边画一边解释。
“我们不‘拆’,我们‘换’。”
他指着图上的一根“金龙骨”。
“我们以一根龙骨为单位。先用我们带来的那些硬木,在它旁边搭建一个一模一样的临时支撑结构,用木楔和绞盘,把这根龙骨原本承受的压力,慢慢转移到我们的木结构上。”
“当这根金龙骨完全‘卸载’了压力,变成一根纯粹的金柱子后,我们再把它从上到下,一块一块地切割、拆解、运走。”
“最后,在原来的位置,用石头和精铁,重新砌一根永久性的‘石龙骨’。”
“如此,我们一根一根地替换。用九根石龙骨,换掉九根金龙骨。至于那些鳞片一样的金砖,也可以用类似的办法,小片区、小片区地替换。”
“这个过程慢,但绝对稳妥。”
吴师傅一开始听得目瞪口呆,他怔怔地看着刘简,又看看那张全新的草图,仿佛看到了什么神迹。
他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满脸红光,声音都在颤抖。
“总教官,您……您真是个天才!这法子可行!绝对可行!虽然耗时耗力,但万无一失!”
有了全新的解决方案,压在众人心头的巨石总算落地。
整个“金蝉脱壳”行动立刻调整了方案,进入了第二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