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林家村,是被知了和热浪统治的王国。
八岁的林小虎,就是这个王国里最不安分的“叛乱分子”。他像只精力过剩的猴子,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光着黑黝黝的上身,只穿着一条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短裤,在村口的黄土路上蹿下跳。
“哥,你慢点!”五岁的林小鱼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羊角辫,穿着洗得发白的小花裙,像条小尾巴似的,努力迈着短腿跟在后面。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草编的蛐蛐笼,那是哥哥刚给她做的“宝贝”。
“慢什么慢!再慢好东西就没了!”林小虎头也不回,乌溜溜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村口那棵最茂盛的老槐树,以及树旁张猎户家那片用篱笆勉强围起来的小菜园。他的目标,是菜园角落里那棵孤零零的桃树——上面挂着几个青里透红、看起来就汁水丰盈的桃子。
张猎户家的桃子,是林家村一绝,又大又甜。可惜张猎户脾气暴,看得很紧。但越是得不到的,对林小虎的吸引力就越大。
“小鱼儿,你在这儿放风!”林小虎压低声音,像个小特务一样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溜到篱笆边,“看到张大叔回来,就学狗叫!”
“嗯!”林小鱼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紧张和使命感,紧紧攥着蛐蛐笼,躲到老槐树后面,只露出半个小脑袋,警惕地张望着。
林小虎深吸一口气,像只灵活的泥鳅,哧溜一下就从一个松动的篱笆缺口钻了进去。他目标明确,直奔那棵桃树。树下散落着几个被鸟啄过的烂桃子,散发出略带发酵的甜腻气味。
他仰着头,锁定了一个位置最低、看起来最熟的桃子。踮起脚,够不着。跳起来,还是差一点点。
“嘿!”林小虎不服输的劲儿上来了。他后退几步,一个助跑,猛地向上一蹦!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个毛茸茸、沉甸甸的果实!他心中一喜,用力一拽!
“咔嚓!”
桃子是摘下来了,但由于用力过猛,他整个人也失去了平衡,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溅起一小片尘土。手里的桃子倒是完好无损,青红的表皮,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哎哟……”林小虎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但看到手里的战利品,立刻就把疼痛抛到了脑后。他得意地咧开嘴,露出两颗小虎牙,正准备炫耀,忽然——
“阿——嚏!”
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毫无预兆地爆发出来。尘土和桃子的绒毛钻进了他的鼻子,让他痒得受不了。随着这个喷嚏,一个硕大、晶莹的鼻涕泡,不受控制地从他的鼻孔里吹了出来,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随着他急促的呼吸,一张一翕,滑稽极了。
“哥!快出来!有人来了!”树后的林小鱼看到村外小路上远远走来一个人影,急忙压低声音喊道,还下意识地“汪汪”学了两声狗叫。
林小虎心里一慌,也顾不上那个滑稽的鼻涕泡了,一手抓着桃子,一手提着快掉下去的裤子,连滚带爬地想从篱笆缺口钻出去。
慌乱中,“刺啦”一声,他的短裤被一根突出的篱笆条挂住,扯开了一道大口子,凉风嗖嗖地往屁股蛋里钻。
真是人赃并获,狼狈不堪!
就在这时,那个从村外走来的人,已经近了。是一个穿着灰扑扑旧道袍、胡子头发都乱糟糟的老者,手里拿着一根光秃秃的拂尘,看起来风尘仆仆,像个游方的穷道士。
老道正好走到篱笆外,将林小虎这“偷桃——摔跤——喷嚏鼻涕泡——裤子开裂”的全套滑稽戏码看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
林小虎一手举着桃子,一手捂着破洞的裤子,鼻子上还顶着一个即将破灭的鼻涕泡,僵在了原地,小脸涨得通红。
老道,正是云游至此的清风真人。他本在神游物外,推演天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断了思绪。看着眼前这个活宝似的小子,以及他身后那个从树后探出头、满脸担忧和害怕的小女孩,清风真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他那古井无波的道心,竟泛起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但他面上却不显,只是捋了捋胡须,故意板起脸,目光扫过林小虎手里的桃子,又扫过他破了的裤子和那个顽强的鼻涕泡,慢悠悠地开口道:“无量天尊。小娃娃,光天化日,翻墙越户,偷摘他人仙桃……此乃‘雅贼’之行乎?”
林小虎本来心虚得要命,听到老道文绉绉的话,虽然不太懂“雅贼”是啥意思,但感觉不像是要立刻抓他去见张猎户的样子。他胆气一壮,那股混不吝的劲儿又上来了,梗着脖子道:“什……什么雅贼!这桃子长在树上,谁摘到就是谁的!你……你一个牛鼻子老道,少管闲事!”说着,还努力想把那个鼻涕泡吸回去,结果“噗”地一声,泡泡破了,沾了点鼻涕在鼻尖,更显滑稽。
“牛鼻子?”清风真人挑了挑眉,觉得这小子越发有趣。他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林小虎和林小鱼,暗中却已运转窥天术。
这一看,心中顿时掀起波澜!
只见那黑瘦小子,虽顽劣不堪,举止可笑,但灵台之处一片赤诚之光,纯净无瑕,竟是万中无一的“赤子道心”!此等心性,修行路上几乎无心魔羁绊,乃所有宗门梦寐以求的弟子!
再看他身后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根骨清奇到了极点,周身灵气自然汇聚,如同一个无形的漩涡,竟是传说中的“玲珑仙骨”!天生的修道胚子!
一个心性绝顶,一个资质无双!而且这两个娃娃,一个胆大包天,一个乖巧伶俐,气运相连……清风真人云游天下寻觅良材,没想到竟在这穷乡僻壤,一下遇到了两块未经雕琢的绝世璞玉!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看着依旧梗着脖子、一副“你能拿我怎样”表情的林小虎,以及那个怯生生、却努力想挡在哥哥身前的小女孩,忽然改变了原本径直离去的想法。
清风真人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不再看林小虎,反而将目光投向了他手里的那个青红桃子。
“小娃娃,你可知,你手中这桃,并非凡品?”
林小虎一愣,下意识地把桃子往身后藏了藏:“你……你少骗人!这就是张大叔家的桃!”
“非也非也。”清风真人摇头晃脑,“此桃生于村口,得地脉一丝微末灵气滋养,虽未成熟,却也沾染了几分灵性。寻常人吃了,不过解渴。但若身具仙缘者食之……”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看着林小虎和林小鱼瞬间被吸引、充满好奇的眼神,缓缓道:“……或可窥见一丝天地玄妙。”
林小虎听得半懂不懂,但“仙缘”、“天地玄妙”这些词,让他觉得手里的桃子忽然变得沉甸甸、金灿灿起来。
“你……你胡说!”他心里其实信了几分,只是不承认。
清风真人微微一笑,不再多言,伸出干瘦的手指,隔空对着林小虎手中的桃子轻轻一点。
霎时间,那青红色的桃子表面,竟隐隐泛起了一层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白色光晕!一股比之前浓郁数倍、沁人心脾的异香散发出来,钻入林小虎和林小鱼的鼻中。
兄妹二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林小虎看着手里“发光”的桃子,张大了嘴巴,忘了吸鼻涕,也忘了提裤子。
林小鱼也从树后完全走了出来,小脸上满是惊奇,喃喃道:“桃子……亮了?”
清风真人看着两个孩子的反应,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收敛了桃子上的小把戏,笑容和蔼地看着他们,仿佛看着两件稀世珍宝。
“娃娃,”他声音温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力,“想不想天天吃这种‘仙桃’?想不想……自己也能让东西发光?”
林小虎猛地抬起头,看着这个突然变得神秘莫测的“牛鼻子老道”,心脏砰砰直跳。哪个小孩不想当神仙?天天在天上飞。
一场因偷桃引发的奇妙仙缘,就在这鸡飞狗跳、鼻涕泡与破裤子齐飞的场景中,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