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出。
陈凡的身影，自九龙神舟消失，出现在一片灰蒙蒙的荒原之上。
脚下的大地，呈现出一种被神血浸透了亿万年的暗红色，坚硬得如同仙金。
甫一落地，一股无形却又无处不在的压力，便从四面八方疯狂挤压而来。
空气，不，这里根本没有空气，只有粘稠得如同水银的稀薄仙气，混杂着足以让地仙心神错乱的暴戾杀伐意志。
陈凡眉头微皱。
仅仅是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体内的混沌之力就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消耗着，仿佛在对抗整个世界的排斥。
抬眼望去，天空是一片混沌的灰色，没有日月，没有星辰。
只有一道道巨大的空间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横亘在天穹之上，不时有毁灭性的空间风暴从中泄露出来，将大片虚空撕扯得粉碎。
“仙陨古地……”
陈凡的神念如潮水般铺开，却在离体百里之后，就仿佛陷入了泥沼，每延伸一寸，都变得无比艰难。
这里的法则，混乱而残破。
就像一幅被打碎的绝世画卷，无数的碎片胡乱地飘荡在空中，彼此冲突，彼此湮灭。
寻常地仙若是踏入此地，恐怕不出半个时辰，就会被这些混乱的法则碎片同化，自身的道基被撕裂，最终沦为一头只知道杀戮的怨灵。
“吼——！”
一声不似生灵能发出的嘶吼，突兀地在陈凡的神魂中炸响。
不远处，一团由无数扭曲光影与怨念构成的怪物，从大地之下缓缓浮现。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化作一柄断裂的仙剑，时而变成一只残破的兽爪，周身缭绕着浓郁的黑气，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道痕怨灵。
由陨落在此地的仙人，其不灭的执念与逸散的法则碎片，结合这片天地的杀伐意志，所诞生的怪物。
那怨灵似乎是察觉到了陈凡这个“外来者”的气息，没有丝毫犹豫，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径直扑了过来。
速度之快，竟不亚于寻常天仙的全力一击。
陈凡目光平静，并指为剑，对着那道黑影，随手一划。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剑气，脱指而出。
这是他在下界足以斩断星河的无上神通。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道剑气在离体之后，威力竟开始急剧衰减，仿佛被这片天地的法则所消融。
仅仅飞出不到十丈，便已光芒暗淡，最终悄无声息地湮灭在半空之中。
“嗯？”
陈凡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而那道痕怨灵，却已扑至身前，一只由法则碎片构成的利爪，携带着撕裂神魂的怨力，狠狠抓向他的面门。
陈凡不闪不避，只是轻轻抬起了手。
混沌之力在掌心汇聚，准备一掌将其拍散。
可就在他调动力量的瞬间，整片仙陨古地，仿佛被激怒了一般！
轰隆！
一股远比之前庞大百倍的排斥之力，轰然降临！
陈凡只觉得周身一沉，体内正在运转的混沌之力，竟出现了刹那的停滞！
“有意思。”
陈凡嘴角微翘，索性散去了掌心的力量，任由那只利爪，抓在了自己的身上。
刺啦——！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那足以撕裂下品四阶仙宝的利爪，在陈凡的肉身之上，却连一丝白痕都没能留下，反倒是构成利爪的几枚法则碎片，在这股反震之力下，当场崩碎。
道痕怨灵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形暴退。
陈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
“我所修行的功法神通，其根基，依旧是下界的法则大道。”
“在这里强行施展，就如同在一个水底的世界，试图点燃一团火焰，不仅事倍功半，还会引来整个世界的法则反噬。”
想要在这里生存，甚至战斗，就必须先将自己的“根”，从下界的土壤里拔出来，重新栽种到仙界这片更高级的土地上。
这是一个质变的过程。
想通了这一点，陈凡看向那头正在远处徘徊，对他又惊又惧的道痕怨灵，眼神，变了。
那不再是看待一个麻烦的眼神。
而是……猎人看到了猎物。
“既然不能直接施法，那就换个思路。”
陈凡的身影，在原地消失。
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那头道痕怨灵的身后。
怨灵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发出一声尖啸，就要遁入地下。
“晚了。”
陈凡伸出手，没有动用任何法力，只是凭借对空间法则的理解，轻轻一握。
嗡！
怨灵周围的空间，瞬间凝固，如同化作了一块透明的琥珀。
任凭它如何挣扎，都无法动弹分毫。
“让我看看，你这所谓的仙界法则，究竟有何不同。”
陈凡走到那被禁锢的怨灵面前，伸出手指，点在了它的核心。
混沌造化诀，悄然运转。
但这一次，不是粗暴的吞噬。
而是一种……解析。
一道道信息流，顺着他的指尖，涌入脑海。
混乱，残破，充满了暴戾与不甘。
那是这头怨灵所承载的，陨落仙人的记忆碎片，以及……一枚，已经残缺不全的……金系法则符文。
这枚符文，比陈凡在下界所领悟的任何金系法则，都要复杂、玄奥无数倍！
它就像是一座由亿万个精密零件组成的宏伟宫殿，而下界的法则，只是构成这座宫殿的一块……最普通的砖石。
陈凡闭上眼，神念沉入其中，开始以自己对大道的无上理解，去解析，去推演，去补全那枚残破的符文。
这个过程，对任何一个仙人而言，都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对于拥有海量记忆，身负《混沌造化诀》的陈凡而言，却只是一个……稍微有些复杂的……拼图游戏。
时间，一点点流逝。
那头被禁锢的道痕怨灵，周身的黑气，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组成它身体的那些法则碎片，被陈凡一点点地剥离、解析、吸收。
不知过了多久。
当最后一丝怨念被混沌之火净化。
陈凡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指尖，一枚……完整、凝练，散发着锋锐气息的金色符文，正静静地悬浮着。
嗡！
陈凡心念一动，体内的十个丹田，其中一个，微微一震。
丹田之内，那片浩瀚如海的混沌之力中，一缕微不足道的混沌气，开始发生质变。
它被压缩，被凝练，被那枚全新的金系法则符文，不断地淬炼、重组。
最终，化作了一滴……金色的液体。
那滴液体，只有沙粒大小，却重若山岳，其中蕴含的能量，精纯、凝练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仙元！
这才是，真正属于仙人的力量！
陈凡能清晰地感觉到，当这一滴仙元诞生的瞬间，这片天地对他的排斥之力，竟减弱了一丝。
他与这个世界，仿佛建立起了一丝……微弱的联系。
“一头怨灵，一道残破法则，一滴仙元……”
“这个过程虽然慢，但……很扎实。”
陈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抬起头，看向这片死寂荒原的更深处。
在他眼中，这片对于别人而言的死亡禁区，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遍地都是天材地宝的……巨大宝库！
接下来的日子，陈凡开始了他在仙陨古地的“狩猎”。
他不再强行施法，而是将自己当成了一个最纯粹的猎人。
他收敛所有气息，凭借对环境的细微感知，去寻找那些游荡的道痕怨灵。
然后，以最简单、最省力的方式，将其禁锢，解析，吸收。
金、木、水、火、土、风、雷、光明、黑暗……
随着被净化的怨灵越来越多，陈凡所掌握的仙界法则碎片也越来越完整。
他体内的十个丹田，开始以一种极为缓慢，却又无比稳固的速度，将下界的“法力”，向真正的“仙元”，一点点地转化。
第一滴，第十滴，第一百滴……
他的肉身，在仙元的滋养下，变得更加晶莹剔透，不染尘埃。
他的神魂，也开始逐渐适应仙界法则的威压，变得更加凝练。
这是一个脱胎换骨的过程。
当陈凡净化了足足数十个道痕怨灵之后。
他正准备寻找下一个目标，脑海中，那些被吸收的、零散的记忆碎片，忽然，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引，自发地拼接在了一起。
一幅残破的画面，在他的识海中，缓缓浮现。
那是一座……悬浮于九天之上的宏伟道场！
道场周围，仙光亿万，瑞彩千条，无数强大的仙人，正在其中论道。
可突然间，天崩地裂！
一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大战，轰然爆发！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但最后，有一个……强大到让陈凡目前都感到心悸的执念，跨越了万古时空，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吾道……不孤……”
“传承……未绝……”
“核心……本源……”
随着这个执念的响起，陈凡神色一动，他忽然感觉到，这片古地最深处的某个方向，传来了一股……极其微弱，却又精纯到了极点的……能量波动。
那股波动，与他体内的仙元，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太古金仙巅峰的道场么……”
陈凡的目光，望向了那个方向，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看来，是时候去取一些，真正的‘报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