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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是在断断续续的呻吟、压抑的咳嗽和洞外呼啸的风声中熬过的。当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将晦暗的光线投入桥洞时,刺骨的寒意已然浸透了每个人的骨髓。

张白靠坐在冰冷的混凝土墙壁上,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寂灭之瞳】的反噬和【蚀骨幽毒】的侵蚀如同两把钝刀,在体内缓慢而持续地切割,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蓝色的瞳孔在昏暗中如同两点寒星,扫过洞内横七竖八躺倒的同伴。

楚清冷依旧昏迷,躺在他身侧,呼吸微弱但平稳,【根源织者】的蓝色符文内敛,仿佛在沉睡中进行着缓慢的自我修复。林薇蜷缩在楚清冷另一边,眼下乌青,显然一夜未眠,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沾湿的布片。路沉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身体不时抽搐。老陈靠坐在对面,独臂抱着卷刃的砍刀,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小六躺在他旁边,断腿用树枝勉强固定着,脸色苍白。

另一边,狂风小队的情况同样糟糕。清风盘膝坐在稍远处,脸色灰败,气息紊乱,显然在强行调息压制伤势。夜枭靠着岩壁昏睡,断臂处包扎的布条渗出暗红。灰鼠和药瓶挤在一起取暖,气息微弱。老约翰和两个“灯塔”壮年也醒着,眼神空洞地望着洞顶,如同惊弓之鸟。

饥饿、干渴、伤痛、寒冷,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每个人。绝望如同潮湿的霉菌,在寂静中悄然滋生。

最先打破死寂的是清风的咳嗽声。他剧烈地咳了一阵,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缓缓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

“都醒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还能动的人都勉强坐了起来。林薇赶紧摸了摸楚清冷的额头,又试了试张白的脉搏,脸上忧色更重。

“水……还有吗?”小六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声音虚弱。

药瓶默默拿起那个只剩瓶底的水囊,晃了晃,里面只剩下几口浑浊的泥水。他递给小六,小六喝了一小口,又递给老陈。

“食物呢?”老陈哑着嗓子问。

没人回答。最后几块压缩饼干在昨天就已经分食殆尽。

压抑的沉默再次降临。空腹的绞痛和喉咙的灼烧感提醒着所有人现实的残酷。

“得想办法搞点吃的喝的。”岩蜥挣扎着坐直身体,他是除了清风外伤势最轻的,“不然没等伤好,就先饿死渴死了。”

“外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怎么搞?”夜枭睁开眼,独眼中带着疲惫和警惕,“第七峰刚炸了窝,谁知道附近还有没有‘医生’的残党或者被惊动的变异体?”

“那也不能坐着等死!”老陈烦躁地用独臂捶了一下地面。

“吵什么!”清风低喝一声,压制住翻腾的气血,“都省点力气!”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张白身上:“张白,你怎么看?”

张白缓缓抬起眼皮,蓝色的瞳孔没有焦点地望着洞外渐亮的天光,声音低沉:“等死,是死。出去,可能也是死。”

他顿了顿,似乎在感受着什么,【寂灭之瞳】的本能让他能模糊感知到外界环境的危险程度。

“附近……暂时没有……大规模的生命和能量反应。”他慢慢说道,“但废墟里……从不安全。要找食物和水……必须出去,但要快,要隐蔽。”

他的话让众人心中稍安,至少外面暂时没有大军压境。

“我和岩蜥出去探探。”一个“灯塔”的壮年男子开口道,他叫“铁砧”,是前基地工程师,看起来还算镇定,“我对这片地形有点印象,河床下游以前有个废弃的净水站,也许能找到点能喝的东西。食物……只能看看有没有能吃的变异老鼠或者地衣了。”

“太危险了!”老约翰立刻反对,“你们两个伤还没好……”

“留下更危险!”铁砧打断他,“总不能真渴死饿死在这里!”

清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以。但要万分小心。不要走远,以侦查为主,遇到任何情况,立刻撤回。岩蜥,你跟他们一起去,有个照应。”

“明白,风哥!”岩蜥咬牙站起,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身体。

“把这个带上。”夜枭从腰间解下最后一把备用的手枪,子弹只剩三发,递给铁砧,“防身。”

铁砧默默接过枪,检查了一下,别在腰后。另一个叫“石墩”的壮年也拿起一根削尖的钢筋。

三人准备妥当,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钻出桥洞,身影很快消失在清晨的废墟雾气中。

他们一走,桥洞内的气氛更加凝重。等待是煎熬的。

林薇开始用最后一点干净的布,蘸着石缝里滴落的浑浊积水,给张白和楚清冷擦拭脸颊和手臂,动作轻柔。药瓶也给清风和其他伤员换药,但药品奇缺,只能简单清洗包扎,效果甚微。

“老陈,你的手……怎么样了?”小六看着老陈空荡荡的袖管,声音哽咽。

“死不了。”老陈闷声道,独眼望着洞外,“就是以后砍人不得劲了。”

“小六,你的腿……”林薇担忧地看过来。

“接上了,瘸不了!”小六强撑着咧嘴想笑,却扯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路沉醒了,缩在楚清冷身边,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洞顶。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他们……不会出事吧?”林薇忍不住低声问,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问自己。

“闭嘴!晦气!”老陈烦躁地骂了一句。

张白闭上眼睛,【寂灭之瞳】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缓缓向洞外延伸。他“看”到铁砧三人谨慎的身影在废墟中移动,避开一些能量紊乱的区域,朝着下游摸索。暂时……安全。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众人的心提到嗓子眼时,洞口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所有人瞬间紧张起来,抓起身边的武器。

“是我们!”岩蜥压低的声音传来。

三人鱼贯而入,身上沾满了泥污,铁砧手里提着两个锈迹斑斑、勉强能用的铁皮桶,里面晃荡着小半桶浑浊的泥水。石墩怀里抱着几捆干枯发黑、带着异味的藤蔓和地衣。岩蜥手里则拎着两只瘦骨嶙峋、已经被砸死的变异鼹鼠。

“找到水了!下游那个净水站塌了,但有个蓄水池没完全干,渗进去一些雨水,沉淀一下应该能喝!”铁砧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兴奋,将水桶放下。

“吃的就这些了,这鬼地方,能吃的都快绝种了。”石墩把藤蔓地衣扔在地上,那变异鼹鼠散发着一股骚臭味。

虽然东西少得可怜,环境恶劣,但这一刻,对于濒临绝境的众人来说,无疑是天降甘霖!

“太好了!”林薇几乎要哭出来。

“快!生火!把水烧开!”老陈催促道。

生火是个难题。不敢在洞口生火,烟雾会暴露位置。最后只能在桥洞最深处,用碎石垒了个简易灶台,小心翼翼地用最后一点固体燃料点燃枯枝,架上铁皮桶烧水。浓烟呛得人直流眼泪,但没人抱怨。

水烧开后,每人分到小半杯浑浊但至少煮沸过的热水。喝下肚,一股暖流驱散了些许寒意,也让干渴的喉咙得到了滋润。

那两只变异鼹鼠被剥皮烤了,肉少得可怜,还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涩味,但每个人分到一小块,都吃得如同珍馐美味。那些藤蔓地衣又苦又涩,难以入口,但为了充饥,也只能硬着头皮嚼下去。

吃过这顿简陋至极的“早餐”,气氛稍微活络了一些。

“得定个章程。”清风喝了一口热水,看向张白和众人,“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想活下去,不能乱。”

张白微微点头。

“首先,守夜。”清风道,“两人一组,轮流守洞口,发现任何异常,立刻预警。我和夜枭一组守上半夜,张白你和老陈一组守下半夜。其他人保持警惕。”

“可以。”张白同意。

“其次,物资。”清风继续道,“所有找到的食物和水,由药瓶和林薇统一分配,按伤势和体力消耗来。谁也不能私藏。”

“没问题。”药瓶和林薇点头。

“第三,任务。”清风目光扫过还能动的人,“铁砧,石墩,你们对附近熟悉,负责寻找食物和水源,但必须在安全范围内。岩蜥,你伤轻,负责警戒和外围侦查。老陈,小六,林薇,路沉,你们照顾好伤员,同时想办法加固这个桥洞,弄点能挡风的东西。”

“明白!”众人应道。

“最后,”清风的声音低沉下来,“关于以后……”

他看向张白:“张白,你有什么想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张白身上。

张白沉默了片刻,蓝色的瞳孔扫过这一张张疲惫而带着期盼的脸,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第七峰异动,‘医生’虽死,但麻烦不会结束。这里距离禁区太近,不安全。我们需要……一个更隐蔽、更易守难攻、有稳定水源、甚至……有规则干扰的地方,作为据点。”

他的话让众人心中一凛。确实,这个桥洞只是权宜之计。

“哪有这种好地方?”老陈苦笑。

“找。”张白言简意赅,“在恢复体力之前……先活下去。”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昏迷的楚清冷身上,又看向清风:“你和我的伤……最重。需要时间。在他们能行动之前……我们就是累赘。”

这话很直白,甚至残酷,却是事实。清风和张白是队伍的最高战力,但现在两人都重伤在身,实力十不存一。

清风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明白。当务之急,是让大家先恢复过来。找据点的事,慢慢图之。”

桥洞深处,夜。

潮湿的寒气透过石缝钻入,与伤员们低低的呻吟、洞外呜咽的风声交织。篝火的余烬散发着微弱的红光,映照着每一张疲惫而痛苦的脸。

张白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寂灭之瞳】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带来持续的剧痛和灵魂层面的寒意。他闭着眼,眉头紧锁,强行运转着微弱的精神力,试图引导体内那危险平衡的【蚀骨幽毒】,修复千疮百孔的身体。每一次内视,都像是在刀山火海中跋涉。

楚清冷躺在他身侧不远处,身下垫着林薇能找到的最柔软的破布。她依旧昏迷,但呼吸比之前平稳了许多,手背上【根源织者】的蓝色符文在黑暗中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光晕。林薇刚给她喂了点温水,此刻正倚靠着岩壁打盹,连日来的担忧和疲惫让她迅速沉入浅眠。

寂静中,只有火炭偶尔爆裂的噼啪声。

突然,楚清冷的身体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梦呓般的呻吟。她的眉头无意识地蹙紧,仿佛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或挣扎。

一直处于半冥想状态的张白,【寂灭之瞳】对生命波动的敏感让他瞬间察觉。他缓缓睁开眼,蓝色的瞳孔在昏暗中转向楚清冷的方向。她的气息有些紊乱,不像身体伤势恶化,更像是……精神层面的剧烈波动。

是【根源织者】在消化规则核心的反噬?还是……做了什么噩梦?

张白沉默地看着她。对这个冷静、睿智、总是能在绝境中找出技术性生路的女人,他心中有种复杂的情绪。是并肩作战的信任,是对于她能力的认可,或许……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在尸山血海中罕见的一缕……牵挂。

就在这时,楚清冷无意识地侧过头,苍白的嘴唇微微开合,发出几个破碎的、几乎听不清的音节:

“……不……不要……走……”

声音轻若蚊蚋,带着孩童般的无助和恐惧。

张白身体微微一僵。

楚清冷的手无意识地抬起,在空中虚抓了一下,仿佛想抓住什么,最终却无力地落下。她的眼角,渗出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没入鬓角。

“……张……白……”

她再次呓语,这一次,名字清晰可辨。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悲伤与……眷恋?

“……笨蛋……为什么……总是……冲在前面……”

“……很疼吧……”

断断续续的话语,如同破碎的珍珠,散落在寂静的夜里。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轻轻敲打在张白冰封的心湖上,荡开细微的涟漪。

她是在说他。说他总是不要命地顶在最前面,说他承受的反噬和痛苦。

张白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蓝色的瞳孔中,那冰冷的火焰似乎波动了一瞬。他从未想过,这个平日里冷静得如同精密仪器的女人,在无意识的梦境中,会流露出如此……柔软的一面。

楚清冷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仿佛梦到了极其凶险的场景。

“……这次……换我……保护你……”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决绝的哭腔。

“……不能再……看着你……消失……”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张白耳边炸响。他猛地想起在“圣所”最后时刻,楚清冷不顾自身反噬,强行编织规则通道,将生命能量渡给他吊住性命的情景。那时她眼神中的决绝,与此刻梦呓中的话语,完美地重合了。

原来,那不是冷静的计算,而是……近乎本能的选择。

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猝不及防地涌上张白的心头,冲垮了【寂灭之瞳】带来的冰冷屏障。是悸动,是酸涩,还有一种……沉重的、他几乎无法承受的温暖。

他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伸出了那只布满伤痕、缠绕着不祥暗红纹路的手。动作僵硬,带着迟疑。最终,指尖轻轻拂过楚清冷冰凉的脸颊,拭去了那滴泪痕。

他的触碰很轻,如同羽毛拂过。但楚清冷却仿佛有所感应,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紧蹙的眉头也舒展了些许。她无意识地朝着热源的方向偏了偏头,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指尖,发出一声满足般的、极其轻微的叹息,呼吸重新变得平稳悠长,沉沉睡去。

张白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那微凉的触感和一丝湿意。蓝色的瞳孔中,冰层碎裂,露出其下从未示人的、一丝无措的波澜。他看着她沉睡中依旧苍白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用她的方式,一次次在绝境中支撑着队伍,也……支撑着他。她的情感,不像烈火般炽热,却如同深海暗流,沉默而磅礴。

他收回手,重新闭上眼睛,试图平复翻涌的心绪。但脑海中,却反复回响着那几句梦呓。

“……笨蛋……”

“……很疼吧……”

“……换我保护你……”

“……不能再看着你消失……”

许久,黑暗中,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复杂情绪的叹息。

“傻女人。”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没了往日的冰冷,反而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

“放心,”他对着沉睡的楚清冷,也像是对自己承诺,声音轻得如同耳语,“我不会死。你也不会。”

“我们……都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