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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州以西,靠近太行山余脉,有个叫狐狸屯的村子。村里有个猎户,姓韩,名铁山,枪法如神,心狠手辣。韩铁山不满足于打些野兔山鸡,专爱猎狐。狐狸皮毛细软光亮,尤其是那冬毛丰厚的,在城里能卖出天价,是达官显贵们争相追捧的珍品。

狐狸屯的老人们代代相传着一个禁忌:三种狐狸猎不得——一不猎毛色纯白、额有银线的“雪狐”,二不猎尾分九窍、目含灵光的“九尾灵狐”,三不猎携幼崽同行、护崽情切的母狐。传言这些狐狸皆已通灵,是狐仙座下的子孙,杀了会引来“狐咒”,那诅咒如附骨之疽,诡谲难防,能让你在无尽的幻觉与恐惧中家破人亡。

韩铁山对此向来不屑一顾。“狐仙?老子打的就是狐仙!再灵的畜生,也抵不过老子枪子儿快!”他常掂量着手中那杆磨得锃亮的猎枪,满脸横肉挤出一丝狞笑。

这年深秋,山里传来消息,有人在人迹罕至的“鬼见愁”峡谷里,瞥见一道白影,快如闪电,疑是传说中的“雪狐”现世。韩铁山闻讯,眼睛都红了,若能猎得此狐,剥下那身毫无杂色的银白皮子,足够他下半辈子挥霍。

他带上干粮和最好的弹药,独自一人钻进了阴森险峻的“鬼见愁”。在峡谷深处一片终年不见阳光的原始密林中,他果然发现了目标。那是一只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的狐狸,体型比寻常狐狸大上一圈,毛色在幽暗林间仿佛自行发光,优雅灵动。更奇特的是,它额头正中,有一道清晰的银色竖线,如同闭着的第三只眼。

韩铁山屏住呼吸,悄悄架起猎枪。就在他瞄准的瞬间,那雪狐似乎有所察觉,猛地回头,一双澄澈剔透、仿佛能映照人心的眸子,正好对上韩铁山的视线。那眼神里没有野兽的凶光,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悲悯与警告。

韩铁山心里莫名一悸,但贪婪瞬间压倒了那丝不安。“砰!”枪声打破了密林的寂静。

雪狐应声倒地,洁白的皮毛上绽开一团刺目的血红。它没有立刻死去,躺在落叶上,身体微微抽搐,那双澄澈的眼睛依旧望着韩铁山的方向,眼神复杂,有痛苦,有嘲讽,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死寂。它额头的银线,在断气的瞬间,彻底黯淡消失。

韩铁山兴奋地跑过去,拎起这价值连城的猎物。就在他准备剥皮时,旁边灌木丛一阵响动,两只毛茸茸、眼睛还未完全睁开的小雪狐,蹒跚着爬了出来,发出细弱的哀鸣,围着母狐的尸体打转——这竟是一只正在哺育幼崽的母雪狐!他一下子犯了老辈人说的两大忌讳!

一丝寒意掠过韩铁山脊背,但他很快啐了一口:“妈的,买一送二,正好凑一窝!”他狠下心来,将两只哀鸣不止的幼崽也一并结果,连同母狐尸体一起塞进背囊,心里盘算着这三张小白狐皮也能值不少钱。

当晚,韩铁山家就起了诡异的变化。

先是家里莫名弥漫开一股若有若无、甜腻中带着腥臊的异香,像是某种奇特的香料,又混合着狐狸特有的气味,驱之不散。他媳妇抱怨头晕,说总感觉有毛茸茸的东西蹭她脚脖子。

接着,他家院墙角落里,每晚都会出现几撮银白色的狐狸毛, arranged in strange, almost ritualistic patterns.

韩铁山心里发毛,但嘴上强硬,把狐狸毛扫掉,骂骂咧咧:“装神弄鬼!”

第二天,他那个最是胆大淘气的小儿子,在院里追着一只蝴蝶玩,突然指着空无一物的墙角尖声大笑:“白狐狸!好漂亮的白狐狸,跟我招手呢!”笑着笑着,手舞足蹈,眼神逐渐变得迷离涣散,最后直接挺倒地,口吐白沫。郎中来看,说是失心疯,药石无灵。孩子时而痴笑,时而惊恐尖叫,反复念叨“白狐狸要带我走”。三天后,孩子在一次癫狂的大笑中,猛地抽搐几下,没了气息。死后,他的嘴角竟凝固着一丝极其诡异、类似狐狸般的媚笑。

韩铁山看着儿子脸上那不属于人类的笑容,闻着空气中那甜腻的狐骚,想起雪狐临死前那冰冷的眼神,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狐狸屯炸开了锅,“韩铁山杀了带崽的雪狐,狐仙降咒,要灭他满门”的流言如同野火蔓延。

韩铁方寸大乱,慌忙将三张狐狸皮和幼崽尸体拿到远离村子的乱葬岗,挖深坑埋了,还请了个游方的和尚念经。

和尚刚踏进韩家院子,手里的念珠就无故崩断,佛经念得磕磕绊绊。他脸色发白,对韩铁山说:“施主,这宅子已被‘狐媚怨气’笼罩,非寻常超度可解。那雪狐灵性极高,其咒怨已融入此间气息,会惑人心智,引你们自寻死路……贫僧……无能为力。”说完,便匆匆离去。

诅咒,如同无形蛛网,悄然收紧。

第三天,韩铁山那个负责上山采药的大女儿,平日最是沉稳,却在采药时仿佛被什么迷了心窍,自己走到悬崖边,跳着诡异的舞蹈,然后面带微笑,一步步踏入了万丈深渊。找到她时,尸体已被山石树木挂得不成人形,但脸上依旧带着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媚笑。

第四天,韩铁山的老娘,信了一辈子佛的老太太,半夜起来,竟用剪刀剪断了自己的舌头,血流满地而亡。发现时,她手里还紧紧攥着剪刀,脸上是混合着极度恐惧和一丝诡异的满足笑容,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窗外。

第五天,韩铁山那个与人合伙做山货生意的弟弟,晚上算账时,突然发起疯来,把账本撕得粉碎,吞吃了大量银票,最后活活噎死在堆满山货的库房里。他的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却映不出任何东西,只有一片空洞,嘴角诡异地向上翘起。

韩家宅院彻底成了村民口中的鬼屋,无人敢近。只剩下韩铁山和他那个早年摔瘸了腿、行动不便的老父亲。

第六天夜里,月明星稀,却莫名给人一种阴森之感。韩铁山和他爹躲在唯一还点着灯的堂屋,门窗紧闭,却挡不住那股越来越浓的、甜腻惑人的异香。空气中开始出现缥缈虚幻的女子笑声和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交织在一起,撩拨着人脆弱的神经。

瘸腿的老父亲眼神涣散,开始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仙女……白衣仙女来接我了……”说着,就要往门外爬。

韩铁山死死拉住他爹,自己也是头皮发麻,冷汗浸湿了后背。他握着一把柴刀,精神紧绷到了极点。

突然,堂屋的窗户纸上,映出了一个窈窕曼妙、长发披肩的女子剪影,那影子微微晃动,仿佛在随风起舞,姿态极尽诱惑。

“来呀……来呀……”一个酥媚入骨的女声,直接在韩铁山脑海里响起。

他爹猛地挣脱他的手,痴痴笑着,朝着门口爬去:“仙女……我来了……”

韩铁山想追,却感觉浑身无力,眼前景象开始扭曲旋转,那女子的笑声和身影仿佛无处不在。

“哐当!”房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撞开。

门外月光下,并无女子,只有一只通体雪白、双眼赤红如血、体型大得异乎寻常的狐狸,静静地蹲在那里!它优雅地舔了舔前爪,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眼睛带着无尽的怨毒与嘲弄,口吐人言,声音却混合着狐鸣与女声,诡异无比:

“韩铁山……你看……我美吗?”

韩铁山吓得魂飞魄散,柴刀“咣当”落地。他看到他那瘸腿的老爹,已经爬到了门口,对着那白狐伸出手,脸上带着痴迷的笑容,然后猛地一僵,七窍流出黑血,直接挺地死了,脸上依旧是那诡异的媚笑。

那白狐歪了歪头,赤红的眼睛锁定韩铁山,一步步走进堂屋。

韩铁山想要后退,身体却不受控制,反而朝着那白狐走去,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和他儿子、女儿、老娘死时一模一样的诡异媚笑。

“不……不……”他绝望地嘶吼,却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和脚步。

白狐绕着他走了一圈,那股甜腻的异香几乎让他窒息。然后,它轻盈地跃上供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韩铁山眼神涣散,脸上挂着僵硬的媚笑,缓缓地抬起手,拿起掉在地上的柴刀,对着自己的脖子,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割了下去……

第二天,村民们发现韩家院门大开,异香扑鼻。堂屋里,韩铁山和他爹都死了。老爷子是中毒暴毙,而韩铁山,倒在血泊中,脖子几乎被自己砍断,脸上却带着极致愉悦、如同登仙般的诡异媚笑,与他死去的亲人如出一辙。

整个韩家院落,异香缭绕,数日不散。墙角、梁上、甚至尸体旁,都发现了更多银白色的狐狸毛。有胆大者称,夜里曾看到韩家废墟上,有白影翩跹起舞,伴有惑人的轻笑。

狐狸屯最悍勇的猎户,连同他的血脉,在无尽诡异与幻觉中,彻底断绝。

从此,“猎狐三不猎”的规矩,在太行山脚下的猎户行当里,成了比山规更可怕的铁律。那“狐咒”的传说,也成了最深的梦魇。老人们叹息:狐性狡黠,最通灵,亦最记仇。那雪狐临死前的眼神,不是哀求,是审判。一旦杀了携崽的灵狐,便是惹上了最难缠的“狐媚怨”,那诅咒无形无质,却如香气入髓,如幻影缠身,它会迷惑你的心智,扭曲你的感知,让你在极致的恐惧与虚假的欢愉中,亲自将自己和至亲,一步步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连死,都带着那抹甩不掉的、属于狐狸的诡异笑容。韩家的废墟后来长满了一种开着小白花的野藤,风一吹,那花朵摇曳,竟也隐隐散发出一股甜腻的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