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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川裂隙的日子,在温泉的氤氲和冰魄苔的微苦药香中,如同结冰的溪流,看似平静,实则悄然流淌。谢凛的肩伤在《长春诀》内力的温养和云昭悉心调配的伤药下,已愈合大半,只留下一道暗红色的狰狞疤痕。云昭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脸颊褪去了病态的苍白,泛起淡淡的红晕,虽因魂伤之故依旧不能妄动魂力,但日常行走、调息已无大碍,甚至能帮着谢凛处理一些简单的猎物,熬煮药膳。

冰魄苔的确有奇效,温和滋养着她受损的魂源,那眉心因痛苦而时常紧蹙的浅痕,也渐渐舒展。然而,两人都清楚,这不过是治标。云昭魂海深处的裂痕,并未真正弥合,只是被暂时安抚。冰魄苔的药力如同细雨滋润干涸的土地,可若想彻底修复那道本源之伤,非得“星陨残片”那样蕴含磅礴星辰本源之力的神物不可。

“墟”令依旧沉寂,只在每日特定的时辰,会传来极其微弱的、如同心跳般的灼热感,隐隐指向那幽深湖底的方向,提醒着他们此行的目的与潜藏的凶险。

这日午后,稀薄的阳光勉强穿透裂隙顶端厚厚的冰层,在谷底投下几缕斑驳的光带。谢凛盘膝坐在温泉边一块平滑的冰岩上,双目微阖,膝上横着那柄伴随他出生入死的长剑。他并非在调息,而是在“观剑”。

自湖底死里逃生,目睹那幽蓝光芒中恐怖存在的一瞥后,他心中便一直有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与明悟。那并非恐惧,而是一种直面更高层次力量后的触动,以及对自身剑道瓶颈的隐约感悟。这几日静修,他摒弃杂念,心神沉入剑意之中,反复体悟着生死一线的搏杀,体悟着绝境中爆发出的每一丝潜力,体悟着“墟”令与湖底残片共鸣时带来的、近乎大道本源的玄奥波动。

渐渐地,他识海中那原本凌厉霸道、一往无前的剑意,开始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不再仅仅是单纯的杀伐与毁灭,而是多了一丝历经生死、勘破虚妄后的沉静与坚韧,如同百炼精钢,在极致的高温与锻打后,褪去了表面的浮华与躁动,内蕴神华,返璞归真。甚至,隐隐触摸到了一丝“守”的意境——守护身后之人,守护心中之道,以杀止杀,以战止戈。

“嗡……” 膝上长剑无风自鸣,发出清越的颤音,剑身之上,隐约流转过一丝极其淡薄的、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暗金色光泽,一闪而逝。

谢凛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内蕴,如深潭古井,更显深邃。他轻轻抚过剑身,感受着其中蕴藏的那股新生的、更加凝练磅礴的剑意,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破而后立,此番劫难,于他剑道,竟是一场难得的淬炼与升华。

“你的剑,似乎有些不同了。” 云昭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些许好奇与欣赏。她端着一碗刚煎好的、混合了雪参和冰魄苔的药汁,袅袅走来。经过几日调养,她行动已如常人,只是气息依旧偏弱。

谢凛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温热的药液顺着喉咙滑下,化作暖流散入四肢百骸。他看向云昭,目光柔和:“略有寸进。你呢?感觉如何?”

“好多了。”云昭在他身旁坐下,望着氤氲的温泉雾气,轻声道,“冰魄苔药性温和绵长,魂海已稳固许多,动用些许魂力感知外界已无大碍。只是……”她顿了顿,眉宇间染上一丝忧色,“我方才尝试以魂力略微探查四周,却发现这裂隙之外,冰原之上的气息,有些不对。”

“不对?”谢凛眼神一凝。

“嗯。”云昭点头,伸出纤指,指向裂隙入口方向,“风雪之中,隐有煞气流转,虽极淡,且被天然风雪掩去大半,但绝非寻常野兽或天气所致。倒像是……有不少人正在附近大规模活动,且带着血腥与焦躁之意。”

谢凛神色瞬间肃然。云昭魂力感知敏锐,尤其对气息变化异常敏感,她既有所觉,绝非空穴来风。“是赫连屠的人?在搜捕我们?”

“很可能。”云昭凝神细思,“气息驳杂,人数不少,方位分散,似在拉网搜索。而且……其中似乎夹杂着一两股格外阴冷暴戾的气息,与那日湖底感应到的……有几分相似,却又驳杂许多。”

谢凛心念电转。赫连屠果然贼心不死,竟派了如此多的人手在附近搜寻。那阴冷暴戾的气息,莫非是他圈养的那尸傀,或者类似的存在?看来,湖底之物对他而言,重要程度超乎想象。

“此地虽隐蔽,但绝非久留之地。”谢凛沉声道,“他们这般搜索,迟早会发现这处裂隙。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云昭颔首,目光投向裂隙深处,那通往地下暗河的幽深洞口:“原路返回已不可能。攀爬冰壁风险太大,且极易暴露。唯有……继续沿地下暗河向下游探索,或许另有出路。”

这也是谢凛心中的打算。他起身,走到裂隙边缘,仔细打量那奔流不息的地下河。河水幽深冰冷,不知流向何处,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通向外界的路径。

“你的身体,可能禁得住再次潜行?”谢凛最关心的仍是云昭的状况。

云昭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服了这几日冰魄苔,魂海已稳,短时闭气潜行应无大碍。况且,”她看向谢凛,眸中光彩流转,“不是还有你吗?”

谢凛心中微暖,不再多言。两人都是果决之人,既已决定,便立刻行动。

他们迅速收拾行装。谢凛将剩余的冰魄苔小心包好,又将猎来的雪兔肉烤制成肉脯,用冰存好。云昭则将自己调制的几瓶疗伤、驱寒、解毒的丹药分门别类收好。最后,谢凛用兽皮和树枝,简单扎了一个可供两人依附的小筏,以应付可能的长距离潜游。

一切准备就绪,已是黄昏。裂隙内光线昏暗,唯有温泉散发的微光和头顶冰层折射的最后一抹天光。

“走。”谢凛将小筏推入暗河,扶着云昭稳稳坐上,自己也翻身而上。小筏顺着湍急的水流,缓缓漂向那黑暗的、不知通往何方的水道。

就在小筏即将没入黑暗的刹那,谢凛若有所感,猛地回头,望向裂隙入口的方向。只见入口处冰棱晃动,积雪簌簌落下,几道模糊的黑影,似乎正在上方冰崖边缘徘徊、探查!

追兵,竟已如此之近!

谢凛眼神一寒,内力暗吐,小筏速度骤增,如同离弦之箭,射入幽深的水道,瞬间被黑暗吞噬。

几乎就在小筏消失的下一刻,数道身影从裂隙上方绳索速降而下,正是赫连屠麾下精锐!为首一人,赫然是那疤脸头领巴图!他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温泉、窝棚的痕迹,又蹲下仔细查看地面残留的、几乎被水流冲刷殆尽的足迹和木筏拖痕,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堡主料事如神,这俩小崽子果然躲在这里!”一名马贼恨声道。

巴图站起身,走到温泉边,伸手试了试水温,又捻起一点冰魄苔的残渣,放在鼻端嗅了嗅,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惊疑:“竟有冰魄苔……难怪那女的能撑下来。看痕迹,他们刚走不久,是顺着暗河下去了!”

他走到暗河口,望着那奔涌的黑水,眉头紧锁。地下暗河情况不明,暗流汹涌,冰冷刺骨,且不知通往何方,凶险莫测。

“头儿,追不追?”手下问道。

巴图沉吟片刻,眼中凶光闪烁:“追!堡主有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那湖底的东西,绝不能有失!发信号,让上下游的兄弟拦截!你我带一队好手,沿河追下去!他们带着个病秧子,走不快!”

“是!”

尖锐的骨哨声响起,在冰川间回荡。很快,远处传来回音。赫连屠布下的天罗地网,正迅速收紧。

巴图看着幽深的暗河,啐了一口:“妈的,看你们能逃到哪里去!下河!”

数条矫健的身影,紧随其后,跃入冰冷刺骨的暗河之中。

裂隙重归寂静,只有温泉汩汩,蒸汽袅袅,仿佛从未有人来过。然而,空气中弥漫的那一丝未散的煞气与血腥,却预示着,短暂的安宁已然结束,更凶险的追捕与逃亡,在这条未知的地下暗河中,才刚刚拉开序幕。

小筏在黑暗中随波逐流,谢凛将云昭护在怀中,警惕地感知着后方。水流越来越急,水道也开始变得曲折狭窄,不时有突出的礁石擦着筏边掠过,险象环生。但他心中一片冰冷平静。

来了也好。这地下暗河,便是他为追兵选定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