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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青石镇时,没什么波澜。

茶馆里有人提了一嘴,说北边京城换皇帝了。

原来的皇帝死了,据说是吃丹药吃的,七窍流血。

新的那个,是以前的七皇子,叫虞恒,现在监国。

听说是张尚书那些人硬推上去的。

人们听了,哦一声,继续喝自己的茶,算计手里的铜板。

皇帝姓虞还是姓张,对他们来说,跟碗里的米会不会多一粒一样,不关心。

只要刀子没架到自己脖子上,日子就得这么过。

只有李长生,那天在铺子里听到这消息,嗤笑了一声,声音不大,满是讥诮。

“又一个赶着上架的。”

他嘟囔一句,翻个身,面朝里继续打他的盹。

默笙在柜台后擦着杯子,手指顿了顿,又继续擦,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而在南境,二皇子虞铧的行营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虞铧拿着密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和贪婪。

“天助我也!”

他用力捶了一下地图,上面标注着京城的位置,“虞恒?那个废物!张启明老狗真是病急乱投医!传令下去,全军加速!一个月,不,二十天内,本王要坐在金銮殿上!”

他意气风发,看向帐下诸将,目光落在冷云舒身上:

“云舒!此番进军,你依旧为先锋!给本王撕开京城的外围防线!让天下人看看,谁才是真龙天子!”

冷云舒出列,抱拳:“末将领命。”

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先锋,意味着最先接敌,死伤最重。

但他不在乎。

京城越近,离张尚书那个老贼就越近。

他摸了摸腰间的刀,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那股压抑的火焰稍微平息。

攻破京城,杀了张启明,然后呢?

他没想过。

或许,也没必要想。

……

江无花站在后院那口古井边,低头看着井水里的倒影。

水波微微荡漾,映出一张脸。

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不是那种病态的白,是像上好羊脂玉般温润的光泽。

原本有些粗糙的皮肤变得细腻光滑,连眉骨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也消失了,只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粉色痕迹。

五官还是那些五官,眼眉鼻唇,但轮廓好像被无形的手精心修饰过,更加精致,更加……

夺目。

一双眸子黑得像夜,里面却仿佛有暗流涌动,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看久了,好像能把人的魂魄吸进去。

很美。

美得不像是凡间该有的容貌。如果说以前的她,像个在山野间摸爬滚打、带着刺和棱角的野丫头。

那么现在,她就是跌落在凡尘的仙子,只是这仙子眉梢眼角,都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勾人心魄的邪魅。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水面,涟漪荡开,模糊了倒影。

这是她?

那个从云州山沟里爬出来,在流民堆里挣扎,带着一帮亡命徒在江北厮杀,最后差点被乱剑分尸的江无花?

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触感细腻温热,是真的。

她又试着动了动手指,一股从未感受过的的力量在经脉中悄然流转。

很强,具体多强她不知道。

她感觉,现在的自己,如果再面对当初那些少林武当的高手,甚至不需要那把匕首,就能……

她走到铺子后院那口废弃的石磨旁,伸出手,按在冰冷的磨盘上。

没怎么用力,那沉重的石磨便发出细微的“咔咔”声,表面出现了几道清晰的裂纹。

这力量很陌生,强大得让她自己都有些心惊。

但她心里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她不清楚这力量是怎么来的,在她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只隐约记得,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痛苦中,好像有一股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气息包裹着她,很粗暴,却又硬生生把她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是爹。

她丝毫不关心这力量具体是什么,会不会有什么隐患。

爹给她的,爹不会害她。

这就够了。

井水里的倒影随着波纹轻轻晃动,那张绝美又带着邪气的脸也模糊了一下。

江无花看着水中的自己,眼神有些复杂。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靠狠劲、靠算计、靠以命搏命才能在夹缝里求存的江无花了。

齐天盟散了,兄弟死绝了,她曾经以为能闯出的那条路,塌了。

可现在,爹给了她一副全新,强大到不可思议的躯壳和力量。

她该做什么?

复仇?

去找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把他们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以她现在的力量,似乎并不难。

还是……重新开始?

用这力量,再去建一个齐天盟,或者,做点别的什么?

她看着水中的倒影,那倒影也看着她,眼神空洞,带着一丝迷茫。

力量有了,路,却好像更模糊了。

李长生趿拉着鞋子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个空酒壶,看样子是打算去镇上打酒。

他瞥了一眼站在井边的江无花,看到她水中的倒影,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往外走。

“看什么看?脸上又没长花。”

他嘟囔着,语气还是那么不耐烦,“没事干就去把后院那堆柴劈了,别整天对着口破井发愣。”

江无花转过身,看着父亲慢悠悠往外走的背影。

她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带着点不确定。

“爹。”

李长生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有屁快放,老子打酒去。”

“谢谢。”江无花说。

李长生脚步没停,像是没听见,身影很快消失在铺子门口。

江无花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走到那堆柴火前,拿起靠在墙边的斧头。

斧头很沉,但她拿在手里,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她挥起斧头,落下。

咔嚓。

碗口粗的木柴应声而裂,断面光滑如镜。

她看着那裂开的木柴,又看了看自己白皙修长、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

美也好,力量也罢。

日子,总还得过下去。

野丫头死了。

现在活下来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