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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春雨,本该是润物细无声的。

但这一夜,落在南宫家祖宅飞檐翘角上的雨,却带着一股洗不净的血腥味。

宅邸内,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透过高高的院墙飘出来,夹杂着放浪的调笑和骰子撞击玉盘的脆响。

南宫望坐在主位,满面红光,手里把玩着一支刚从海外购来的琉璃盏,盏中琥珀色的酒液晃荡。

他听着下面管事汇报又新开了几家赌场,日进斗金,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老爷,京城那边……风声是不是有点紧?”

一个心腹幕僚凑近,低声提醒,“新朝清理了不少旧族,我们是不是……”

南宫望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他,琉璃盏重重顿在桌上:

“紧?紧什么紧!我南宫家是他们能动的?没有我们,她女罗刹能坐稳江山?笑话!”

他嗤笑一声,环视这满堂奢华,“这江南,离了咱们南宫家,谁玩得转?新朝?哼,不过是换个名头收税罢了,终究要靠我们这些人替他们管着地方!”

他底气十足。

从龙之功像一道金符,贴在他心头,让他觉得高枕无忧。

更何况,南宫家祖上可是出过仙人的。

有这层关系,他们才能在江南作威作福百年。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借着这层关系,将触角伸向新朝更核心的领域。

雨,下得大了些。

敲在瓦上当当作响。

宅邸外,长街尽头。

乌力罕骑在马上,雨水顺着他粗糙的脸颊往下淌。

他身后,是数百名沉默的人群,穿着混杂的皮甲,眼神像狼。

这些人,大多是最早跟随江无花从草原杀出来的老底子,或者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亡命徒。

他们不隶属于齐天部正规的编制,只听乌力罕和几个部落头领的号令。

“都听清楚了?”

乌力罕的声音不高,在雨声中清晰可辨,“里面,一个不留。财物,按老规矩,三成上缴,七成自取。动作要快,手脚要干净。”

没有人回答。

只有雨水敲击甲胄的声音,和压抑的呼吸声。

乌力罕抬头,看了看南宫家那两扇紧闭的、镶满铜钉的朱漆大门,眼神冰冷。

他缓缓抬起手,然后,猛地向前一挥。

没有呐喊,没有战鼓。

最前面的几十名骑士翻身下马,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扑向高墙。

他们抛出钩索,动作娴熟,像演练过无数次。

身影在雨夜中几个起落,便翻过了那象征权势与财富的院墙。

紧接着,宅邸内原本喧嚣的丝竹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府门紧闭,高墙之后,隐约传来呼喝和兵刃碰撞的声音。

南宫家蓄养的门客、私兵在做最后的抵抗。

能被称为“天阶高手”的,南宫家确实有那么几位,是家族耗费无数资源堆砌出来的定海神针。

可定海神针,定不住汹涌的人潮。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南宫家供奉多年的天阶客卿,手持一柄古朴长剑,剑光挥洒间,寒气凛冽,瞬间逼退了七八个试图翻墙的汉子。

他须发戟张,厉声喝道:“何方宵小,敢犯南宫府邸!不知我南宫家祖上……”

话未说完,三支从不同角度射来的弩箭,成品字形,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取他上中下三路。

老者挥剑格开两支,第三支却刁钻地穿过剑网缝隙,噗嗤一声,钉入他的大腿。

他身形一滞。

就这一滞的功夫,四五把钩索甩了上来,缠住他的手脚和腰身。

下方数十人发一声喊,齐齐用力后拉。

老者纵然内力深厚,也抵不过这纯粹的人数与蛮力,被硬生生从墙头拽落。

人还未落地,十几把长短兵器已经从四面八方捅了上去。

他护体真气只撑了一瞬,便被撕裂。

鲜血像炸开的花,泼洒在南宫家光洁的照壁上。

另一位天阶高手,擅长掌法,双掌拍出,掌风雄浑,将冲在前面的几人震得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但他来不及回气,侧面一根碗口粗、前端削尖的硬木,被两个汉子扛着,闷头撞在他腰肋间。

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踉跄后退,又被后面涌上的人淹没,乱刀砍下。

抵抗很激烈,但无效。

人数差距太大,而且这些人,不怕死。

他们见过比这更惨烈的战场,潼关的尸山血海都蹚过来了,南宫家这点负隅顽抗,在他们眼里,不过是挡路的土鸡瓦狗。

更重要的是,他们心里揣着一把火,一把被“三上缴,七自取”这简单粗暴规矩点燃的火。

打下这里,里面的东西,他们能分七成!

南宫望正端着酒杯,志得意满地听着小曲,房门被砰地一声撞开。

一个浑身是血的家丁扑进来,嘶声喊道:“老爷!不好了!有……有贼人杀进来了!”

“贼人?”

南宫望霍然起身,酒醒了一半,“哪来的贼人?官兵呢?!”

“不……不知道……见人就杀……挡不住啊老爷!”

话音未落,几个穿着皮甲、满身煞气的汉子已经提着滴血的刀冲了进来。

他们眼神麻木,看南宫望就像看一件待宰的牲畜。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敢动我南宫家!我可是……”南宫望色厉内荏地吼道,试图搬出那套“从龙之功”和“仙人之后”的说辞。

为首的那个汉子咧开嘴,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打断他:“知道,南宫老爷嘛。”

他举起刀,刀锋在烛光下闪着寒光,“上面有令,送您上路。”

刀光落下。

南宫望最后看到的,是自己那颗戴着玉冠的头颅,离开了脖颈,在空中翻滚,视野不断旋转。

杀戮在宅邸的每一个角落上演。

曾经挥金如土的公子哥,雍容华贵的夫人小姐,倚老卖老的族老,欺压乡里的恶仆……

无论他们曾经拥有多少财富,掌握多大权势,此刻在冰冷的刀锋面前,都只剩下同一种身份——待宰的羔羊。

哭喊声,求饶声,咒骂声,短暂地响起,又迅速沉寂下去。

财富被粗暴地搜刮,装箱。

反抗者被就地格杀。

乌力罕的人像梳子一样,将这江南第一世家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只留下尸体和狼藉。

雨,一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