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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恭迎长公主还朝 > 第275章 顺藤摸“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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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镇西将军幕府后衙,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同于往日的辛辣气味。原本的灶房被临时改造成了检验场所。厉晚褪去了象征身份的赤色披风,只着一身利落的窄袖黑袍,袖口用皮绳高高束起,露出一截劲瘦的小臂。她站在长案前,眼神锐利,仿佛面前摆放的不是纸张,而是亟待剖析的敌人。

长案之上,各类纸样一字排开:左边是三十张已编号的假币,中间是市面上流通的桑皮纸和军档专用的楮纸,右边则放着几张质地粗糙的草原羊皮纸。屋子中央,炭炉烧得正旺,一口黄铜蒸锅坐在上面,锅盖边缘不断冒出带着咸涩气味的热气,那味道尖锐而独特,像一把无形的刀,将沉寂的夜晚劈成了两半。

房间里静得只剩下铜锅中沸水翻滚的咕嘟声。头发花白的老军匠丘师傅屏住呼吸,布满老茧的手指格外轻柔地拈起一张编号为“柒”的假币。他没有立即动作,而是先将纸张对着灯光再次端详了片刻深浅不一的纤维纹路,这才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纸缘,沿着纹理,极其谨慎地将其撕成了七八片指甲盖大小的碎片。

每一片碎纸飘落时都带着细微的飒飒声,轻轻投入那锅不断冒出咸涩蒸汽的沸水中。碎片起初在滚水里打着旋,很快便被气泡吞没。丘师傅随即用木勺从旁边的瓷碗中,舀了小半勺透明中带着些许浑浊的特制盐卤试剂,沿着锅边缓缓注入。

就在试剂与沸水融合的瞬间,奇妙的变化发生了。原本只是翻滚着气泡的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浮现出无数极其细微、闪烁着银亮光泽的颗粒。这些颗粒迅速聚集、延展,如同冬日窗上凝结的冰花,在水面交织成一片连绵的、带着奇异金属光泽的结晶花簇。它们随着水波微微荡漾,反射着灶房里跳动的火光,仿佛撒下了一锅细碎的星辰。

一直紧盯着水面的厉晚,瞳孔骤然收缩。丘师傅用一把细密的竹网滤勺,极其轻缓地将那层晶花捞起,递到厉晚面前。老人的声音因激动而略带沙哑:“将军,您看这成色……这般均匀亮泽的镁花,只有河西最上等的盐池卤水,经过七道提纯才能养出来。这造假之人,用的竟是官坊级的料子。”

厉晚没有触碰那些晶花,只是凑近细看,那冰冷的银光映在她深邃的眸子里,锐利如刀。

“将军,您看,”丘师傅用细竹网轻轻捞起那些晶花,呈到厉晚面前,“寻常纸张绝无此物,唯有河西盐池附近,利用特殊卤水工艺制成的‘卤系纸’,才会含有这种成分。掺入盐卤,既能增加纸张韧性,又能防虫蛀,非行家里手不能为。”

厉晚眸光骤然一寒,声音冷冽:“河西地界,掌握此技,且能做得如此不着痕迹的,只有玄溟宗麾下,专司此道的‘盐系’一脉。”

为了进一步验证,丘师傅又将楮纸、桑皮纸的样本与假币、以及已知的玄溟宗“盐系”特供纸一同放入蒸锅。一段时间后,普通的楮纸和桑皮纸已在沸水中烂成了纸浆,而那假币与“盐系”特供纸却依旧保持着相当的韧性。取出细察,可见其纤维结构中嵌着无数极其微小的、被称为“盐窗”的透明孔洞,对着灯光看去,如同冬日凝结在窗上的冰花碎沫。

厉晚伸出指尖,仔细摩挲着那独特的质感,最终确认:“没错,这‘盐窗’正是玄溟宗旗下‘浮玉质库’专用票根的防伪标记,外间的造纸作坊,绝无可能拥有这等浆料配方。”她抬眼,目光如电,沉声下令:“立刻彻查市署籍档,近三个月,谁家购入此类盐纸最多!”

拂晓时分,天色微明。霍煦庭亲自带着几名市署书吏,抱着厚厚一摞几乎及腰的“购纸簿册”来到后衙。盐纸价格高昂,记录本就不多,翻阅起来并不十分费力。很快,近月内最大的一笔采购记录便跃然纸上:

“雪记票号,购河西盐纸三千张,落款东家——郭见川。”

霍煦庭的指尖轻轻弹了弹那页簿册,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沉吟道:“雪记?雪,既是盐花的别称,也常被玄溟宗‘盐系’用作内部联络的暗号。”

厉晚唇边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郭见川……好一个郭见川。看来,那半月形栽赃布局的圆心,最终是落在此人身上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机灵的卫珠棠被紧急调入城中。她换上平日那身打扮,扛着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扮作走街串巷的小贩,蹲守在“雪记票号”对面的街角,睁大了眼睛仔细观察。

她看到:满载货物的骆驼队将一箱箱打着“浮玉”暗记的纸张驮入票号后院;夜深人静时,票号后门会悄然驶出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小车,径直朝着城西的盐库方向而去;而当那盐库厚重的铁门紧闭之后,空气中总会隐约飘散出一股铜锈与湿纸浆混合的独特气味——那正是“湿压铜版”印刷工艺特有的迹象。

小丫头将手中一根吃了一半的山楂签子用力插回草靶,转身便朝着市署方向飞奔,气喘吁吁地汇报:“盐纸、铜版、还有那个盐库!一条线,全都串起来了!”

当日下午,幕府之内,一场秘密决策迅速达成:首先,立刻派兵查封城西盐库,扣留所有涉案物资;其次,提审雪记票号东家郭见川,控制关键人证;最终目标,是以“盐纸”这条线索为牵引,彻底揪出玄溟宗隐藏在幕后的、“秤系”所属的非法产业。

厉晚手握刀鞘,以冰冷的刀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击着自己的掌心,声音斩钉截铁:“盐能调味,亦能腐蚀血肉。今日,便要让那高无咎,好好尝一尝他自己炮制的这卤水的滋味。”

傍晚时分,霍煦庭在专门记录此案的账簿封面上,用朱笔写下了一个醒目的“盐”字,笔锋凌厉,又在旁边点了三点水渍,仿佛将那片出产祸端的盐池搬到了纸面之上。他抬起头,望向窗外那抹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残霞,心中默然计算:

“盐纸三千张,若尽数用于印制假券,可抵十万匹绢帛之值;若以此冲击市价,哪怕只令行情下跌一成,整个河西的损失便将高达三千金。玄溟宗,真是打得好一副如意算盘,只可惜,这拨动算珠的手,如今已被我们按住了。”

夜风吹卷起帐帘,烛光随之摇曳,将室内映照得一片暗红。那顺着藤蔓摸索到的“盐”,此刻正一点一点,渗出如同卤水般冰冷刺骨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