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宋姜再次拱手，转身往外走。武松等人早已在亭外候着，见他出来，纷纷跟上。
刚走出没几步，童贯忽然在身后喊道：“宋头领！”
宋姜回头，见童贯手里拿着枚青铜令牌，上面刻着个“贯”字：“拿着这个，往后在东京城内，汴河沿岸，我的人见了令牌，会给你方便。”
宋姜接过令牌，入手冰凉：“多谢太尉。”
“但愿你我，都能活到下次见面的那天。”童贯的声音在风里有些飘忽，像句谶语。
宋姜笑了笑，太尉放心，不久后我们便会相见……
宋姜说完，没再回头，带着弟兄们往码头走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石板路上，像一串移动的惊叹号。程万里跟在后面，忍不住问：“你真看到红袖楼的人了？”
宋姜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昨夜码头确实有女子，燕青说是，但他根本分不清是不是红袖楼的——这话不过是给童贯提个醒，让他知道，蔡京的眼睛，一直盯着这里。
船驶离码头时，宋姜站在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十里亭。童贯的身影还立在亭中，像个黑色的剪影，被夕阳的金光包裹着，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他知道，从今日起，这老狐狸会比他们更提防蔡京，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淮河的水浪拍打着船板，带着他们往梁山的方向去。宋姜摩挲着手里的青铜令牌，上面的“贯”字被体温焐得渐渐发热。
淮河的水色映着舱窗，像块流动的碧玉。扈三娘将新沏的雨前茶分到盏中，茶叶在热水里舒展，清香漫过整个船舱，却压不住程万里眉宇间的忧色。
他端起茶盏，指尖在青瓷沿上绕了半圈，茶沫随着动作轻轻晃荡，终于还是搁下了杯子：“宋老弟，不是我泼冷水。童贯那老狐狸，当年为了攀附蔡京，连自己的恩师都能构陷，你敢信他？”程万里的指节叩着桌面，发出轻响，“梁山在四府的基业，是弟兄们一刀一枪拼出来的，粮草够吃，百姓归心，何必去东京看他脸色？”
宋姜拈起茶盏，水汽氤氲了他的眉眼，却没模糊眼底的亮：“程老哥，您在官场多年，该懂‘名正言顺’四个字的分量。”
宋姜将茶盏凑到唇边，却没喝，目光透过窗棂望向北方：“东京是大宋的根，钱粮、消息、人脉，都往那里聚。就说悦来楼的玉子酒，在东平府能卖五十文，到了东京，绝对能翻三倍利。可现在呢？过黄河就得给蔡京的人抽三成税，到了汴河渡口，童贯的亲卫还要再扒层皮，真正到咱们手里的，不及一半。”
扈三娘往炉里添了块银炭，火苗舔着炭块，发出细碎的爆裂声：“前几日去悦来楼对账，听跑堂的伙计说，有个从东京来的书生，在楼里喝多了，说‘梁山若是能在御街开家酒楼，才算真的立住了脚’。当时李逵还想揍他，被宋大哥拦住了。”
“拦住得好。”程万里叹了口气，指尖在桌面上画出个“京”字，“东京的水太深，御街两侧的铺子，不是皇亲国戚的产业，就是权臣的私产，连块门板都透着规矩。你们真要开酒楼，光是‘营业许可’就得过七道关，哪道关都得给童贯、蔡京的人塞银子，最后能不能成，还得看他们脸色。”
“所以才要借童贯的门路。”宋姜放下茶盏，茶渍在桌面上留下浅黄的印，“他想要的是‘收服梁山’的功绩，好压过蔡京一头；我想要的是他手里的‘路引’和‘牌照’。咱们开酒楼，明面上挂他的商号名头，暗地里还是咱们自己的人经营。”
宋姜忽然笑着拍了拍程万里，指尖点向舱外掠过的芦苇：“您想想，等东京的酒楼开起来，咱们既能探听朝堂动静，又能把换来的粮食、铁器借着酒肆的幌子送往梁山。等攒够了名气，再请些清流御史来楼里小坐，让他们尝尝仙果菜肴、仙果酿的酒，久而久之，‘草寇’的名声，总会淡些。”
程万里的眉头渐渐舒展，端起茶盏抿了口，茶香在舌尖散开：“你倒是把后路都想好了。可童贯若要插手酒楼的事呢？比如让他的亲信来当掌柜？”
“他敢。”宋姜的声音沉了沉，“门都没有。酒楼的一切都绝不可能让他插手一分一毫！”
程万里眉头皱得更紧：“可童贯要仙果和酒楼的三成利。这都是你们的命脉。他这人贪得无厌，今日要三成，明日就能要五成，迟早把你们榨干。”
“利可以分，权不能让。”宋姜语气平静，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仙果种植的管事、酒楼的掌柜、账房，必须是梁山的人，他只能派人查账，不能插手其他。至于他想要的‘面子’，我可以给，对外就说梁山‘归顺’朝廷，受他节制，暗地里该怎么运作还怎么运作。他要的是‘收服草寇’的功绩，咱们要的是通路，各取所需罢了。”
他顿了顿，看向程万里：“再说，你在转运司这些年，难道不想把淮河漕运的淤塞清一清？童贯手里握着河道疏浚的银子，却全拿去填了自己的腰包，沿岸百姓年年被水患折腾。咱们跟他合作，正好能借着他的名义调派民夫，把该修的堤坝修起来——这才是实实在在的事。”
程万里沉默了，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的苦涩漫过舌尖：“你倒是想得长远。可东京水深，蔡京的眼线比芦苇荡的草还密，你们这一去，等于把脖子伸到他刀下。”
“所以才要借童贯这棵‘大树’。”宋姜笑了笑，“蔡京与他斗了二十多年，见他拉拢咱们，定会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咱们正好能在暗处站稳脚跟。你在京城的人脉广，到时候帮着照看一二，比如哪个官员是蔡京的人，哪个商号靠得住，这些消息比金银还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