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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巴尔干王冠 > 第62章 钢铁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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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伦敦是在一片永不间断的低沉轰鸣中苏醒的。这声音来自地底——刚刚投入运营不久的地下铁路,来自街道——川流不息的马车与早期内燃机车辆,更来自遍布城市的无数工厂与作坊。埃德尔很早就醒来,他拒绝了副官安排的市内观光,而是要求参观位于城市东部的皇家造船厂以及与之毗邻的工业区。

“殿下,东区环境……颇为不佳,恐怕有碍观瞻,也不符合您的身份。”副官试图委婉地劝阻,眉宇间带着上流社会对工业平民区本能的轻蔑。

“正因如此,我更应该去看看。”埃德尔的语气不容置疑,“罗马尼亚的未来,需要的是能锻造钢铁的双手,而不仅仅是沙龙里的空谈。”

马车穿过逐渐繁忙的街道,越是向东,建筑的华丽程度便急剧下降,取而代之的是拥挤、破败的联排住宅和简陋的工人宿舍。街道变得狭窄肮脏,空气中弥漫的煤烟味也更加浓重刺鼻。但与此相对的,是另一种更加蓬勃、更加原始的生命力。无数穿着粗布工装、面色被煤灰熏得黝黑的男男女女,正如同潮水般涌向那些喷吐着黑烟的工厂大门。他们的脚步沉重,眼神麻木,却构成了这座城市最基础、也最强大的驱动力。

皇家造船厂的规模超乎了埃德尔的想象。它不像一个工厂,更像一座沿着泰晤士河岸无限蔓延的钢铁之城。巨大的船坞一个接着一个,里面矗立着正在建造的庞然大物——铁甲舰、远洋客轮、货运巨轮。成千上万的工人在钢铁的丛林间蚁群般忙碌着,铆钉枪发出的刺耳撞击声、蒸汽锤有节奏的巨响、起重机吊运钢梁的轰鸣,交织成一曲工业时代的力量交响乐。

一位身着海军制服、神情倨傲的造船总监接待了他们。他带着埃德尔一行人走在高悬的参观通道上,俯瞰着下方如同巨兽肋骨般的船体结构。

“殿下请看,这是我们正在为皇家海军建造的最新一级无畏舰,‘无畏号’的同级舰。”总监指着下方一个巨大的船壳,语气中充满了自豪,“全长超过五百英尺,全部采用表面渗碳硬化钢甲,主炮为十门12英寸马克x型线膛炮,采用统一齐射射控系统。一旦建成,它将是大洋上无可争议的霸主。”

埃德尔凝视着那冰冷的、尚未成型的钢铁巨物,它能将死亡投射到数十公里之外。他身边的罗马尼亚随员们,包括那位海军武官,都屏住了呼吸,眼中只剩下敬畏。埃德尔强迫自己冷静地分析,他注意到船厂里使用的巨型龙门吊、大型水压弯板机、以及初步应用的电气照明系统。这些,才是支撑起这海上堡垒的基础。

“令人惊叹的造物,总监先生。”埃德尔的声音平稳,“我注意到贵厂在大型构件的加工和吊装方面,似乎采用了一些全新的技术?”

总监有些意外地看了这位年轻的王储一眼,似乎没料到他能越过战舰本身,注意到背后的工程技术。“殿下好眼力。我们最近引入了来自美国的标准化生产理念和新的管理模式,效率提升了至少百分之二十。”

效率,管理,标准化。埃德尔默默记下这些关键词。罗马尼亚的造船业,甚至连像样的万吨船台都没有,差距何止数十年。

离开船厂,他们又参观了附近的机械制造厂和一家庞大的钢铁联合体。高耸入云的高炉日夜不停地燃烧,将铁矿石熔化成炽热的铁水,经过搅炼、轧制,变成铁轨、钢板和各种型材。车间里,一台台庞大的蒸汽机带动着天轴,通过密密麻麻的皮带将动力传送到每一台工作母机上。车、铣、刨、磨,金属在工匠和机器的共同作用下,被加工成精密的零件。

埃德尔在一台正在加工大型船用曲轴的镗床前驻足良久。那锃亮的钢铁表面反射着车间里昏暗的灯光,显示出惊人的加工精度。他想起罗马尼亚国内,最精密的机械或许还是那些来自瑞士的钟表车床。

“我们需要学习的,不是如何建造一艘无畏舰,”埃德尔在震耳欲聋的噪音中,对紧跟在身边的亚历山德鲁提高声音说道,“而是如何建造能建造无畏舰的‘系统’。从地质勘探、矿山开采、炼钢轧钢,到机械设计、精密加工、人员培训……这是一个完整的生态。”

亚历山德鲁努力消化着这些话,他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入口般炽热、嘈杂、充满力量的景象,终于深刻地理解了王储口中“差距”二字的含义。

回程的路上,埃德尔沉默不语。马车外闪过的是伦敦西区开始亮起的万家灯火,俱乐部里传出的悠扬乐曲,橱窗里展示的最新时尚。但这一切浮华,都无法掩盖他今天在东区感受到的那股冰冷的、钢铁般的脉搏。帝国的繁华建立在绝对的工业实力之上,而这份实力,又建立在严酷的剥削、无情的效率和永无止境的技术革新之上。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不是伦敦西区的优雅,而是那喷吐火焰的高炉,那敲打钢铁的巨响,那无数工人麻木的面孔。罗马尼亚拥有资源,拥有土地,但缺乏将这转化为力量的“系统”和“意志”。

“记录命令,”他忽然开口,声音因吸入过多工业粉尘而有些沙哑,“一,立即着手规划在我国建立一所综合性的理工学院,重金聘请英国、德国的工程师和学者任教,课程必须涵盖采矿、冶金、机械、造船。二,通知国内,我们秘密收购的那些小型机械厂,立即开始尝试仿制我们今天看到的几种基础机床。不必追求完美,先从最基础的开始,哪怕只能造出粗糙的仿制品。”

“是,殿下!”亚历山德鲁迅速记录着,他能感受到王储话语中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紧迫感。

马车驶回酒店,将东区的轰鸣与烟尘隔绝在外。但埃德尔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他站在套房的窗前,望着伦敦的夜空,那里因地面无数灯火和工厂余烬的映照,呈现一种永不沉沦的暗红色。

“终有一天,”他对着窗外那片被工业之火灼烧的天空,立下誓言,“罗马尼亚的土地上,也会响起这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