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的校场上,寒风卷着枯草碎屑,打在韩通的玄铁战甲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这位六十六岁的老将,腰杆依旧挺拔,手持虎头湛金枪,目光扫过眼前的“大军”,眉头却越皱越紧。
自接受兵马大元帅之职后,韩通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军营整顿。林缚虽许诺全力支持,可当他真正踏入军营,才发现眼前的景象比想象中还要糟糕。所谓的“十万大军”,竟是一群老弱病残的拼凑——头发花白的老兵拄着长枪咳嗽不止,面色蜡黄的新兵连弓都拉不开,还有不少士兵衣衫褴褛,脚上连像样的鞋子都没有,寒风中瑟瑟发抖。
“元帅,这是军中花名册,请过目。”副将李虎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脸色羞愧地递了上来。
韩通接过花名册,随手翻开,越看心越沉。册子里的士兵年龄参差不齐,最大的已过花甲,最小的才十五六岁,且大多标注着“步兵”“辅兵”,骑兵不足三千,弓箭手更是寥寥无几。更让他心寒的是,花名册上还有不少陌生的名字,后面标注着“勋贵子弟”“外戚亲属”,显然是来混军功的纨绔子弟。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韩通指着花名册上的纨绔子弟,声音低沉如雷。
李虎喏喏道:“元帅,这些都是朝中大臣的子弟,听闻陛下要派大军南征,纷纷托关系进来的,说是要为国效力,实则……实则是来混个军功,好回京谋个一官半职。”
话音刚落,校场东侧便传来一阵喧哗。几个身着华丽铠甲的年轻公子哥,正围着一名老兵嬉闹,其中一人用马鞭指着老兵的鼻子,笑道:“老东西,连枪都握不稳,还敢来当兵?不如趁早回家抱孙子!”
老兵气得浑身发抖,却敢怒不敢言。这些纨绔子弟背后都有朝中重臣撑腰,连将领都要让他们三分,普通士兵更是招惹不起。
韩通见状,怒火中烧,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大喝一声:“住手!”
那几个纨绔子弟转过头,见是韩通,脸上的嬉闹之色顿时收敛了几分,但依旧带着几分不屑。为首的是杨国忠的侄子杨昭,他斜睨着韩通,拱手道:“末将杨昭,见过元帅。不知元帅为何训斥我等?”
“为国效力,当有军人之姿!”韩通怒视着杨昭,“你们身着铠甲,手握兵器,却在这里欺凌老兵,嬉戏打闹,哪里有半分军人的样子?如此下去,如何能平定南方乱局?”
杨昭脸色一沉,心中颇为不服。他本是来混军功的,哪里想过真的上战场拼命?当下反驳道:“元帅息怒,我等只是一时兴起,并无恶意。再说,我等乃是朝廷勋贵子弟,身娇肉贵,岂能与这些粗鄙老兵相提并论?上阵杀敌自有他们,我等只需在后方坐镇即可。”
“放肆!”韩通怒喝一声,手中的虎头湛金枪猛地一跺,枪杆插入泥土半尺有余,“军人不分贵贱,只论生死!若不敢上阵杀敌,贪生怕死,便不配穿这身铠甲,更不配做我大夏的军人!”
杨昭被韩通的气势震慑,一时不敢作声,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怨毒。他心中暗道:“老东西,不过是个赋闲多年的过气将军,竟敢如此训斥我?等我回京告诉叔父,定要你好看!”
韩通看着眼前这些纨绔子弟,又看了看那些老弱病残的士兵,心中一片冰凉。这样一支军队,别说平定南方乱局,恐怕连自保都成问题。他转头看向李虎,问道:“军中粮草与军械如何?”
李虎叹了口气,说道:“元帅,粮草只够支撑一月,且多是陈粮,发霉变质者不计其数。军械更是匮乏,弓箭不足千副,火炮仅有三门,且多是破损不堪,无法使用。战马也大多瘦弱不堪,难以征战。”
韩通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本以为,只要有陛下的支持,有自己的威望,便能整顿出一支精锐之师。可如今看来,朝廷早已腐朽不堪,军队更是积重难返。粮草匮乏,军械短缺,士兵老弱病残,还有一群纨绔子弟混在其中,这样的军队,如何能与铁木花的铁骑抗衡?如何能抵挡朱元璋等起义军的攻势?
他想起了十年前,自己麾下的大军,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将士们个个勇猛善战,所向披靡。可如今,仅仅十年时间,大夏的军队便衰败到了如此地步,怎能不让他痛心疾首?
“元帅,不如我们上书陛下,请求陛下增拨粮草与军械,再招募一批青壮,整顿军纪,或许还有希望。”李虎建议道。
韩通摇了摇头,苦笑道:“陛下沉迷酒色,朝政尽落杨国忠之手。杨国忠对我恨之入骨,怎会真心支持我?增拨粮草与军械?恐怕只会得到一堆空话。招募青壮?如今百姓流离失所,人心惶惶,又有多少人愿意来当兵?”
他顿了顿,又说道:“更何况,铁木花的铁骑已经逼近江淮,朱元璋的义军也在迅速扩张,我们根本没有时间整顿军队。就算有时间,以如今朝廷的状况,也难以组建起一支能征善战的大军。”
杨昭等人见韩通神色沮丧,心中更是得意,纷纷趁机溜出校场,去城外寻欢作乐去了。剩下的士兵们见将领如此,也渐渐失去了斗志,一个个无精打采地站在原地,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韩通站在校场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他一生征战,历经大小战役无数,从未像现在这样绝望过。他知道,自己一个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力回天。大夏王朝的气数,恐怕真的已经尽了。
“元帅,天寒地冻,您还是先回营歇息吧。”李虎看着韩通苍老的背影,心中满是不忍。
韩通缓缓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沉声道:“传我将令,立刻整顿军纪,凡是嬉闹懈怠、欺凌战友者,军法处置!筛选青壮士兵,日夜操练!同时,派人前往周边州县,筹集粮草与军械,就算是借,也要凑齐出征所需!”
“遵命!”李虎连忙应道。他知道,韩通心中虽已绝望,但并未放弃。就算只有一丝希望,这位老将也会拼尽全力。
接下来的日子里,韩通日夜操劳,亲自督导士兵操练,严厉整顿军纪。杨昭等纨绔子弟虽心中不服,但碍于韩通的威望与军法,也不敢太过放肆,只能勉强留在军营中。韩通还派人四处筹集粮草与军械,靠着自己往日的威望,终于从一些旧部那里借到了一批粮草与兵器,军队的面貌渐渐有了一丝改观。
可韩通心中清楚,这不过是杯水车薪。这样一支临时拼凑、缺乏训练的军队,想要战胜铁木花的铁骑与朱元璋的义军,无异于以卵击石。但他别无选择,身为大夏的兵马大元帅,他必须扛起这份责任,就算是死,也要战死在沙场之上。
这日,韩通独自一人站在校场中央,看着士兵们操练的身影,心中感慨万千。他想起了先帝的嘱托,想起了当年的赫赫战功,想起了天下百姓的期盼。可如今,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夏王朝一步步走向灭亡,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陛下,老臣已尽力了。”韩通喃喃自语,眼中流下两行浊泪,“若天要亡我大夏,老臣也只能以死殉国,无愧于先帝,无愧于百姓!”
寒风依旧在吹,校场上的士兵们依旧在操练,可每个人的心中都清楚,这场战争的胜负,早已注定。韩通的努力,不过是延缓大夏王朝灭亡的脚步罢了。
远在金陵的朱元璋,早已得知韩通被启用的消息。他与刘伯温站在城楼上,望着北方的天空,心中充满了感慨。
“韩通乃一代名将,可惜生不逢时,如今朝廷腐朽,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力回天。”刘伯温叹道。
朱元璋点了点头,沉声道:“韩将军忠义可嘉,只可惜所托非人。我们当趁机扩充势力,巩固江南,待北方局势进一步恶化,便挥师北上,平定天下!”
而长安城内的林缚与杨国忠,依旧在浑浑噩噩中。他们不知道,韩通的努力不过是徒劳,大夏王朝的丧钟,已经悄然敲响。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彻底颠覆这个腐朽的王朝,开启一个新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