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读趣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肩膀上的伤口,像有火在里面烧,又像有冰锥子在往里扎。

我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有妹用煮过的破布,蘸着温盐水,给我擦洗。布一碰到皮肉,我就疼得浑身一抽。

望梁蹲在门口,拿着我那把卷了刃的镰刀,在磨刀石上“嚯嚯”地磨。那声音(通过地面传来)又钝又沉。

日头偏西时,寨口传来我家有封电报的喊声——是邮递员李叔的声音!他家住在冲垴,离我家有两三里的路程,每次去中营背信回来,都要经过我们的寨子。

有妹和望梁听到喊声,跑去寨口拿了回来。

望梁是第一次见这玩意,不是信,是他没见过的新奇东西——电报。

他不知道如何打开,也不知是谁弄来这玩意,要干什么,只本能地往家走。当走到邻居家房端头时,坐在核桃树下抽烟的成海哥关心地问:“哪个发来的电报?”望梁怔怔地停下来,怯生生地对着成海哥。

“拿来我看看?”当过工人还爱好文艺的成海哥,示意望梁。

成海哥家和我家是上下邻居,关系处得很好,平时有啥大事小事,都会相互帮衬。自从娘失踪后,他没少帮过我家。他看着望梁手里的电报,以为是不是我娘有了消息。

望梁把印着红框的电报纸递给成海哥,成海哥平静地拆开。仔细地看了又看后,问望梁,秀香准备何时与你三哥望水摆酒。望梁不知道,也没正面回答,只是一副不知情的表情,笑笑地对着成海哥。

“又出事了!”成海哥表情凝重地抬起头,把烟管放进嘴里连吸几口,朝旁边习惯性地吐了一口唾沫,叹息道:“真是不幸呀!”

随后慎重地把电报还给望梁,并问“你爹去卖牛还没回来吗?”

望梁回答没有。接着问成海哥:“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有我娘的消息了?”成海哥抬高声音:“你自己看,是秀香出事了!”

秀香出事,我那个还未摆酒的嫂子出事?出什么事?望梁赶紧揉揉眼睛,生怕看错地全神贯注地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电报上。

这么一看,望梁吃惊不小。

“工地塌方,秀香被埋,紧急抢救,生死未卜。”

望梁火速跑回屋,大惊失色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有妹,又和我打了哑语。

我听完后不免连续发出几声“阿土······阿土”的悲鸣,为何不幸,老是围着我们这个家。

“重伤昏迷”……这四个字像四把锤子,砸在我们每个人心上。

我躺在床上,一边要承受自身身体的疼痛,另一边,还要为这个还未摆酒的弟媳悲伤,她的命运,似乎比我们还要苦。

有妹伤心了一会,然后平静下来,开始翻箱倒柜,把家里仅有的几张皱巴巴的钱找出来,塞给望梁,意思是要他去贵阳看望。

第二天天还没亮,望梁就出发了,他打算先赶去大姐常妹家,那里方便搭车。

我“阿土”了几声,赞同有妹的安排。

大约半个月后,望梁从贵阳发来消息,这回不是电报,是一封挂号信。

信里错别字连天,但意思却很扎人——

秀香成了“植物人”,醒不过来了。工地老板只肯赔一点钱,医院天天催账。望水说要告状,要讨公道,不然秀香就白受了这罪……

信的字数不多,但信息却拉满。

“成了植物人,不赔钱,还不给医药费······要讨公道······”

有妹瘫坐在地,他知道二哥望水的能力,他如何去讨公道。她隐隐担忧,会不会把二哥望水也拖入深渊。

完了!

此后的日子,我们又陷入了提心吊胆的日子中。

贵阳那边大约每隔半月就会来一次信。信里的内容也慢慢由秀香的病情转变为讨公道,而每回的讨公道,没有欣喜,只有犹如登天般的艰难。

我们每接到一次信,就要失眠一回。我常常半夜常坐起来,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发呆。

一天夜里,我伤口疼,睡不着。我听见有妹那边有动静,便“阿土”一声。有妹摸索着点燃油灯,走过来,比划着问我咋了。

我摇摇头,指了指她。

她沉默了一下,坐到我床边,用手比划着,断断续续地“说”:她梦见娘了。梦见娘站在一个水潭边上,浑身湿透,朝她招手,嘴巴一张一合,像在说啥,可她听不见……她说,她心里怕得很,觉得娘的事,秀香的事,还有家里这一连串的邪乎事,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穿着……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妹也感觉到了!

就在有妹比划完,屋里重归寂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床底下传来!

我汗毛倒竖!屏住呼吸仔细感受(用身体感受震动)。

那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床下的泥土上轻轻刮擦!

是老鼠?不像!这动静……有点像……有点像用指甲划木头?

我猛地想起!这张床,是娘以前睡的!她失踪后,爹换给了我!床底下,除了几双破鞋,就是娘当年放针头线脑的那个旧竹篮!好久没动过了!

难道是……?

一股说不清是恐惧还是希望的情绪,侵扰着我。我咬着牙,忍着剧痛,一点点挪到床边,探出半个身子,伸手往床底下摸。

摸到了!那个落满灰的旧竹篮!动静……好像就是从那附近传来的!

我颤抖着,把竹篮拖出来。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我打开竹篮。里面是些缠着线的木梭子、几枚生锈的顶针、还有一小包用红布裹着的、已经干瘪发黑的种子……都是娘的旧物。

那“窸窣”震动消失了。

我失望地想把竹篮推回去。就在竹篮边缘擦过床板下的一块土坷垃时,我的手突然摸到一小片异样的、硬硬的东西!像是一小片纸,被泥土半埋着!

我小心翼翼地抠出来。

是一张折叠得很小、已经泛黄发脆的纸片。展开一看——上面用铅笔,画着一个极其简陋的、歪歪扭扭的地图!能看出是山形,有一条线通到一个画着叉号的地方!而在地图角落,赫然写着几个模糊的小字:“水潭下……莫……”

水潭下!是牛鼻子洞那个水潭吗?“莫”是啥意思?莫去?还是……莫碰?

这字迹……是谁的?娘不会写字。

可这纸片……怎么会出现在床底下?是刚才那“窸窣”声的东西弄出来的?还是……娘显灵了?

我看着手里这张轻飘飘的纸,又想起秀香手里那个被抢走的布包,想起水潭下的铁棺材……浑身冰冷,又滚烫。

这噩耗,不是结束。它像一把钥匙,捅开了一个更黑、更深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