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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初春的夜晚,济世堂的饭桌上,炉火烧得正旺,将一室都熏得暖洋洋的。

阿婉正小口小口地喝着吴长生为她炖的鸡汤,汤里加了补气血的黄芪和当归,味道微甜,是阿婉最喜欢的味道。

小丫头的脸蛋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一双眼睛满足地眯成了月牙。

这几年,吴长生的厨艺,倒是比医术进步得更让阿婉欢喜。

吴长生安静地看着女儿,心中反复斟酌的那些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重若千斤。

这几年来,这是父女二人第一次要面临如此长时间的分离。

济世堂的安宁,阿婉的笑脸,就像一根无形的线,将一颗漂泊了太久的心,牢牢地系在了清溪镇。

可也正是为了守护这份安宁,有些路,必须去走。

最终,吴长生还是放下了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响,吸引了阿婉的注意。

“阿婉”,吴长生用一种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开口道,“爹爹过两日,要出趟远门。”

阿婉喝汤的动作,停了下来。

小小的汤匙,悬在碗边,一滴晶莹的鸡汤,顺着边缘滑落,滴在桌上,洇开一小片油渍。四周的温暖,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抽离了几分。

“去采药吗?”

阿婉抬起头,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嗯,去采一味很重要的药。”

吴长生点点头,凝视着女儿的眼睛,“路途有些远,可能……要去几个月才能回来。”

阿婉脸上的笑容,像是被晚风吹拂的烛火,慢慢地、一点点地黯淡、凝固。

但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将那只小汤匙,轻轻地放回碗里,汤水溅起小小的涟漪。

然后,小丫头点了点头,用一种近乎于大人的、懂事的语气,低声道:“哦,我知道了。爹爹放心去吧,家里有我。”

这声“知道了”,让吴长生的心,像是被一只小手揪了一下,微微作痛。

那一晚的饭,阿婉吃得很少。

饭后,吴长生回到自己房间,开始整理行囊。

其实一切早已备好,只是想再检查一遍。

门被轻轻推开,阿婉抱着一叠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走了进来。

“爹,换洗的衣服,我都帮你叠好了。”

吴长生看着女儿,看着她怀中那些属于自己的、带着皂角清香的衣服,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眼前这个懂事的小丫头,与数年前那个在雨巷里捡药渣、浑身带刺、警惕地看着整个世界的小女孩,慢慢重叠。

是岁月,也是家的温度,将那些棱角,一点点磨平了。

阿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床边,将衣物放进行囊,又拿起那些瓶瓶罐罐的药瓶,按照吴长生教的习惯,用布条将它们一个个隔开,防止路上颠簸磕碰。

她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将时间拉得长一些,再长一些。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衣物摩擦和瓷瓶轻碰的细微声响。

吴长生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灯下女儿那小小的、忙碌的身影。

九岁的阿婉,已经像个小大人了,眉宇间有了少女的轮廓,只是身子骨依旧单薄。

终于,行囊整理好了。

阿婉拍了拍行囊,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

可那笑容里,却藏着藏不住的失落。

她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摸出了一个东西,小心翼翼地、像是捧着一件绝世珍宝般,递到吴长生面前。

那是一个香囊。

香囊的针脚有些歪歪扭扭,看得出缝制之人的手艺很是生疏。

但上面用青色的丝线,绣了一株小小的、努力伸展着叶片的药草,正是药圃里那株“小绿”的模样,竟有七八分神韵。

“爹,这个给你。”

阿婉的眼睛红红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王家哥哥的娘说,远行的人身上带个香囊,能安神,还能驱赶蚊虫。你……你一定要贴身带着。”

吴长生接过香囊,一股熟悉的、混杂着安神草与驱虫草的淡淡药香,钻入鼻孔。

这是济世堂后院的味道,是家的味道。

“这里面,我还偷偷放了一片‘小绿’的叶子。”

阿婉压低了声音,像是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它会保佑爹爹平安的。”

吴长生的心,被这句话彻底击中了。

那株神秘的“小绿”,是父女二人共同的秘密,也是阿婉最珍视的伙伴。

她竟舍得摘下一片叶子,为自己祈福。

吴长生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将女儿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阿婉小小的身子,在吴长生的怀里微微颤抖着,强忍了一晚上的泪水,终于还是浸湿了吴长生胸前的衣襟。

“爹,你早点回来。”

她在吴长生的怀里,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闷闷地说道,“我会看好家,也会照顾好‘小绿’的。”

“好。”

吴长生只说了一个字,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许久,吴长生松开怀抱,用指腹轻轻拭去女儿脸上的泪痕。

看着女儿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吴长生心中一动,转身从自己平日里出诊的药箱夹层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由牛皮包裹的针套。

打开针套,里面是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在灯下闪着柔和的光。

“阿婉,你过来。”

吴长生将针套递到阿婉面前。

“爹爹不在家的时候,你要继续用功读书。这套银针,你留着。”

吴长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平日里,用它在爹爹给你画的那些木人上,练习辨认穴位。记住,它很锋利,既能救人,也能伤人。你要好好保管,绝不能轻易示人。”

阿婉看着那套银针,小手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接了过来,紧紧攥在手里。

她似乎听懂了吴长生话语里的深意,用力地点了点头。

吴长生又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孙怀仁老先生留下的、最为艰涩的《药性总纲》手稿,放在阿婉面前。

“还有这个,算是爹爹给你留的功课。”

吴长生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温和,“等你把这第一篇的字都认全了,弄懂了,爹就回来了。”

阿婉看着那本厚厚的手稿,又看了看手中的银针,眼中的泪光,不知不觉间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信任、被托付的、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将银针针套小心地收入怀中,然后对吴长生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礼:“爹爹放心,阿婉……知道了。”

吴长生看着女儿通红的眼睛,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再次摸了摸她的头。

随后,转身将那个有些歪歪扭扭的香囊,挂在了自己的腰间,紧贴着那把名为“子夜”的乌黑匕首。

香囊温热,带着女儿的体温和关切。

匕首冰凉,带着挚友的嘱托和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