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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济世堂的书房内,灯火还亮着。

吴长生面前摊开的是一本泛黄的医经,可上面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

白日里镇上的种种乱象,像一团乱麻,堵在心口,让他不得安宁。

吴长生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一股寒气涌入,让他纷乱的思绪稍稍冷静。街道上一片漆黑,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连一声犬吠都听不到,这种死寂,比白日的喧嚣更让人心悸。

轻轻带上房门,吴长生走到隔壁阿婉的房间门口,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女儿的呼吸平稳悠长,才稍稍安心。

回到书房,一阵极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三下,不轻不重,是陈秉文的习惯。

吴长生心中一凛,快步上前打开院门。

陈秉文站在门外,裹着一件厚厚的儒衫,神色是在夜色中也掩不住的凝重。

他一言不发地走进院子,反手便将院门插销给扣上了。

“陈大哥,这么晚了,街上……还太平吗?”

吴长生轻声问道,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陈秉文摇了摇头,嘴角带着一丝苦笑:

“太平?只是豺狼虎豹都吃饱了,各自回窝磨牙罢了。所以才要来你这讨一碗安神茶喝。”

进了书房,陈秉文将一个食盒放在桌上,里面是两碟精致的小菜和一壶温好的酒。

但他自己却没有入座的意思,而是径直走到书房的窗边,仔细地将窗户的插销也扣紧了。

做完这一切,陈秉文才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对吴长生说:“吴老弟,今夜,我们长话短说。”

吴长生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为陈秉文倒上一杯热茶,驱散寒意。

陈秉文没有碰酒,只是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吴长生的心沉了下去:

“吴老弟,你有没有觉得,最近镇上那位新来的说书先生,出现得太过蹊跷了?”

吴长生心中一动,点了点头:“是有些奇怪。说的故事,太过详实,仿佛亲眼所见。”

“不错。”

陈秉文放下茶杯,伸出两根手指,在桌上点了点,“问题就在这里。这几日,我天天都去茶馆坐着,名为听书,实为看人。我发现,如今镇上的陌生人,得分两类。”

吴长生神色一正,为陈秉文续上热茶,洗耳恭听。

“第一类,是狼。”

陈秉文的声音压得更低,“就是那些在街上招摇过市、惹是生非的江湖草莽。这些人,看似凶恶,实则色厉内荏,不过是想趁乱捞一笔的乌合之众。他们是狼,只为抢食,虽烦人,却不足为惧。”

吴长生皱起了眉头:“可狼多了,也咬死人。今天李记面馆的李老四,手都被烫了也不敢吭声。镇民们,怕了。”

“是啊,所以我们才要分清,谁是狼,谁是猎人。”

陈秉文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仿佛冬夜里的寒星,“第二类,是鹰。他们从不与那些江湖人来往,三五成群,扮作行商,住在镇上最好的客栈里。这些人,气质沉稳,眼神锐利,走路时下盘扎实,虎口处有常年握持兵刃留下的厚茧。”

陈秉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说道:“我昨日亲眼所见,其中一人在街角给一个哭闹的孩童买糖人。他递糖人的手,稳如磐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可就在转身的一瞬间,他的眼睛,像鹰隼一样,不着痕迹地扫过了整条街。那不是商贾的精明,而是斥候的警惕。这股气度,带着一股浓重的军旅之气。”

“官府的人?”

吴长生追问,“他们为何不直接亮明身份?清溪镇虽小,也是王法之地。”

“亮明身份,就是告诉蛇鼠,我来捕你了。”

陈秉文冷笑一声,“真正的鹰,只会静静地盘旋,等所有人都跳出来,才一击致命。他们要的,不只是结果,更是要看清这盘棋上,所有棋子的路数。”

“军旅之气……”

吴长生喃喃自语,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的思绪。

一个被深埋在记忆角落里的东西,猛然浮现在脑海——那是在古墓中,从那个死去的秘卫首领身上搜到的、刻着苍鹰与长剑的黑色令牌!

吴长生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一滴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带来一阵灼痛。

他猛然惊醒,一股寒意,从背脊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陈大哥,我……可能犯过一个错。”

吴长生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没想到,自己当初为了以防万一而留下的后手,竟在不知不觉中,引来了比豺狼更可怕的猛兽。

陈秉文看着吴长生的神情,没有追问是什么错,只是摆了摆手,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

“过去的事,多想无益。我们只看当下。既然鹰已经盯上了你,你就不能再把自己当成一只普通的麻雀。”

他从棋罐里拈起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那些江湖草莽,是被人当枪使了。有人故意放出神功的谣言,引他们来冲击清溪镇的平静,目的,就是为了逼出那个真正的‘得利者’。”

他又拈起一枚白子,落在黑子的包围圈之外:

“而这些扮作行商的鹰犬,恐怕才是真正的主人家。他们不动,是在等,等我们这些‘本地人’和那些‘江湖人’斗得两败俱伤。”

吴长生看着棋盘,涩声问道:“陈大哥,依你之见,我们如今该当如何?”

陈秉文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悠悠说道:

“如今我们已是身处棋局之中,有两难。第一,若神功的消息是假,这些江湖草莽闹上一阵子,没了结果,自然会散去。可那些鹰犬,不达目的,绝不会善罢甘休。”

“第二”,陈秉文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吴长生。

“若那神功的消息……是真的呢?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清溪镇,就将永无宁日。而无论真假,那些官府的人,都不会轻易离开。他们是蟒,盘踞在暗处,看似不动,实则在等待所有人都疲惫时,一口将最大的那块肉吞下。”

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烛火偶尔发出一声“噼啪”的轻响。

吴长生看着桌上那小小的棋盘,却仿佛看到了整个清溪镇的风云变幻。

江湖草莽如狼,在明处,尚可驱赶。

可官府的鹰犬似蛇,盘踞在暗处,吐着致命的信子,却让人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