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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军侯白暮,大婚。

这个消息,如同一阵春风,吹遍了,上蔡城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新主入城之后,举办的第一场真正的盛事。

其意义,早已,超越了一场婚礼本身。

这是,胜利者,向被征服者,释放出的,最明确的善意。也是,新生的“秦”之国,与蔡国旧部,血脉相融的开始。

赢玄,对此,极为重视。

婚礼的一切规制,皆,采用最高规格。整个上蔡城,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红绸。

一时间,那,因亡国和战争,而带来的压抑与萧索,竟被,这股喜庆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

左丘府。

这里,是前蔡国大将,左丘明的府邸。

一间,雅致的绣楼之内,红烛高照,熏香袅袅。

数十名侍女,正围绕着一个,身穿凤冠霞帔的少女,忙碌着。

少女,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少女,正是,这场婚礼的另一位主角,左丘婉。

左丘婉,年方十七,生得,眉目如画,肌肤,赛雪。只是,那张,绝美的脸蛋上,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愁与紧张。

“小姐,您,可真美。”一旁的贴身侍女,忍不住,赞叹道,“那位冠军侯,见了,定会,喜欢得紧。”

左丘婉,闻言,只是,苦涩地,笑了笑。

喜欢?

一个,是亡国之将的女儿。

一个,是亲手,覆灭了自己国家的,少年将军。

这样的一场婚姻,又岂会有,“喜欢”二字,可言?

左丘婉,对于自己,即将,要嫁的那个男人,充满了,恐惧。

上蔡城中,早已,将那个名为“白暮”的少年,传成了,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修罗。

说白暮,年仅十五,却,杀人如麻。

说白暮,身高八尺,青面獠牙,一顿,要食,生肉三斤。

说白暮,在黑风峡,坑杀数万降卒,至今,那峡谷之中,还回荡着,冤魂的哭号。

左丘婉,一想到,自己,今后,便要,与这样一个“怪物”,共度余生,便不由得,一阵,心悸。

但,左丘婉,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父亲,在归降之后,便被,剥夺了兵权,整日,在家中,唉声叹气。

这场婚姻,是父亲,和整个左丘家族,在新朝,安身立命的唯一指望。

左丘婉,缓缓,闭上了眼睛。

罢了,罢了。

这,便是,生在,这乱世的女儿家,的命吧。

……

婚礼,在王宫,正殿举行。

场面,盛大,而隆重。

赢玄,高坐于主位之上,满脸,都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吴长生,则破天荒地,换下了一身麻衣,穿上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袍,亲自,担任了,这场婚礼的“主婚人”。

刘崇,等一众,蔡国旧臣,也悉数到场,脸上,都挂着,热情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背后,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便只有,各自,才知道了。

当,身穿大红婚袍的白暮,与,那凤冠霞帔、头盖红巾的左丘婉,并肩,走进大殿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对新人身上。

白暮,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样。

那一身,喜庆的红色婚袍,穿在白暮身上,非但,没有,增添半分喜气。反而,与白暮,那股,发自骨子里的肃杀之气,形成了一种,极为怪异的冲突。

白暮,很不习惯。

白暮,觉得,这身,繁琐的婚袍,远不如,那身,早已,习惯了的黑色劲装,来得自在。

白暮,更不习惯,周围那些,看过来的,形形色色的目光。

有好奇,有敬畏,有嫉妒,也有,隐藏得极深的,怨毒。

白暮,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

白暮,只是,按照,礼官的指示,一步一步地,走着过场。

拜天地。

拜高堂。

夫妻对拜。

白暮,做得,一丝不苟,仿佛,不是在成亲,而是在,执行一项,必须完成的军事任务。

直到,礼官,高唱一声:“送入洞房——”

白暮,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

婚宴之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白暮,作为,今日的主角,自然,成了,所有人,敬酒的对象。

无论是,刘崇,那些,心怀鬼胎的蔡国旧臣。

还是,那些,与白暮,一同,从南郑城,杀出来的,袍泽兄弟。

白暮,皆是,来者不拒。

一杯,又一杯。

白暮,从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喝着。

那张,俊朗,而冰冷的脸上,渐渐,泛起了一抹,不正常的潮红。

吴长生,与赢玄,坐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先生,您看,白暮,似乎,很不适应。”赢玄,笑着说道。

“一块,刚从,淬火的烈焰中,取出的精钢,骤然,浸入温水,自然,会有些,不适。”吴长生,抿了一口酒,淡淡说道,“但,这,是成为,一柄,传世名剑,所必须的,一道工序。”

“淬其锋芒,塑其风骨。”

赢玄,闻言,若有所思。

……

夜,深了。

酒宴,散去。

白暮,带着几分酒意,推开了,那扇,贴着大红“囍”字的婚房大门。

房间里,红烛,摇曳。

一个,红色的身影,正安安静地,坐在床沿。

是左丘婉。

听到,推门声,左丘婉的肩膀,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白暮,关上门,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凉透了的茶,一饮而尽。

冰冷的茶水,让那,因酒精,而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房间里,很安静。

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白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吴长生先生,教过白暮,如何行军,如何布阵,如何杀人。

却,从未,教过白暮,该如何,与一个女子,相处。

尤其是,这个女子,还是,自己的妻子。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一个,站着。

一个,坐着。

气氛,尴尬,而压抑。

最终,还是,左丘婉,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先开了口。

“将……将军……”左丘婉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是妾身,哪里,做得不好吗?”

白暮,闻言,愣了一下。

白暮,转过身,看向,那个,依旧,盖着红盖头的身影。

“没有。”白暮,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

“那……那将军,为何,不愿,与妾身,说一句话?”左丘婉,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的哭腔。

白暮,沉默了。

因为,白暮,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暮,想了想,从桌上,拿起了一把,按照礼制,用来,挑开新娘盖头的玉如意。

白暮,走到床边,学着,礼官教的样子,轻轻,挑开了,那方,红色的盖头。

一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绝美脸庞,出现在了,白暮的眼前。

白暮,再一次,愣住了。

白暮,见过,死人。见过,血流成河。见过,最狰狞的伤口,最扭曲的尸体。

白暮,自认为,心如铁石。

可,在看到,眼前这张脸的瞬间。

白暮的心,那颗,早已,被鲜血和杀戮,浸泡得,坚硬无比的心,竟是,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左丘婉,见白暮,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不说话。心中,愈发,紧张和委屈。眼眶中,那,早已,蓄满了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了下来。

“将军……是不是,嫌弃,婉儿,是……是亡国之人?”

那滴,滚烫的泪珠,仿佛,滴在了,白暮的心上。

让白暮,瞬间,回过了神。

白暮,有些,手足无措。

白暮,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为左丘婉,拭去泪水。

可,那双,习惯了,握刀的手,伸到一半,却又,停在了半空中。

白暮,看着自己手上,那,因为,常年练武,而生出的厚厚老茧,和一道道,狰狞的伤疤。

白暮,犹豫了。

最终,白暮,还是,收回了手。

白暮,转身,走到桌边,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到了,左丘婉的面前。

“夜,凉。喝口,热茶。”

白暮的声音,依旧,有些,生硬。

但,不知为何。

左丘婉,听到这句话,看着眼前,这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少年将军,那,有些,笨拙,而不知所措的样子。

心中的恐惧,竟是,莫名地,消散了大半。

左-丘婉,伸出,那双,微微颤抖的玉手,接过了,那杯茶。

“谢……谢谢将军。”

白暮,看着,那双,捧着茶杯的手,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低着头,脸颊绯红的少女。

白暮,忽然,想起了,吴长生先生,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守护。”

白暮,在心中,默默地,念着这个词。

原来,这,就是,家的感觉吗?

原来,这,就是,自己,需要,用一生,去守护的东西吗?

白暮,那双,冰冷了,十八年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名为“温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