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中转站的某个相对封闭的集装箱内，空气污浊而凝重。
英格丽·威尼斯被牢牢捆缚在一张破旧的铁椅上，源石技艺抑制镣铐在她手腕上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隔绝了她使用能力的可能。
她身上的污水已经半干，结成难看的污渍，但那双眼睛依旧如同淬毒的冰棱，冷冷地扫视着我们，没有丝毫屈服的意思。
莱赫主动到集装箱外把守，将内部的空间留给了我们。
昏暗的光线下，只剩下我、拉普兰德、萧何，以及我们的俘虏。
“名字，隶属，任务详情，威尼斯家族与西西里夫人的具体协议。”
萧何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具有压迫感，开始了审问。
英格丽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空气中只有她平稳的呼吸声。
萧何重复了一遍问题，语气加重。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一种基于家族忠诚和杀手骄傲的沉默。
萧何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像英格丽这种级别的家族杀手，常规的审问手段几乎无效。
他试图从利益、从生存角度分析，甚至暗示可以保证她的安全，换取有限度的合作。
英格丽终于有了反应。
她抬起眼，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充满讥诮的弧度，仿佛在嘲笑萧何的天真。
然后，她再次闭上了眼睛，用无声表达着最坚决的拒绝。
萧何感到一阵无力。
他的理性告诉他，俘虏的价值正在迅速流失，如果无法获取情报，留着她就只是一个巨大的风险。
就在这时，一直靠在集装箱壁上，百无聊赖地用手指轻轻敲击着铁皮的拉普兰德，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带着慵懒，仿佛刚刚睡醒的调子，却让集装箱内的温度骤降了几度。
“喂，文书小子，”她歪着头，看向萧何，蓝灰色的瞳孔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玩味，“你跟一块石头讲道理，是指望它自己能开口吗？”
萧何身体一僵，他当然明白拉普兰德的意思。
拉普兰德站直身体，慢慢踱步到英格丽面前，俯下身，几乎与对方鼻尖相对。
她无视了英格丽眼中瞬间迸发出的杀意，反而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般，仔细打量着对方的脸庞和因为紧绷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对付这种硬骨头……”拉普兰德的声音很轻，却像毒蛇吐信般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道理是没用的。得用……这个。”
她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划过英格丽被我勒出紫的脖颈，动作轻柔，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意味。
萧何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他看着拉普兰德眼中那对于施加痛苦毫无心理障碍的兴奋光芒，又看了看英格丽那即便在如此境地依旧不屈的眼神。
理智告诉他，拉普兰德的方法可能是唯一能撬开对方嘴巴的途径，但情感上……他仿佛已经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和压抑的惨嚎。
“我……”萧何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他想反对，想寻找其他方法，但他知道，在叙拉古这片土地上，对敌人的仁慈往往意味着对自己人的残忍。
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拉普兰德没有催促，只是用那种洞悉一切的目光看着他，嘴角的玩味越来越浓。
她在等待，等待这个看似理性冷静的“大脑”做出符合这片土地生存法则的选择。
终于，萧何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种疲惫的、近乎麻木的决断。
他避开了英格丽的目光，也避开了拉普兰德那令人不适的注视，低声说道：“……交给你了，问出我们需要知道的。”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快步走出了集装箱，似乎无法忍受即将发生的事情。
拉普兰德看着他的背影，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然后，她重新将目光投向英格丽，蓝灰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寒芒。
“好了，现在……”拉普兰德的声音带着一种愉悦的残忍，“就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她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像猫捉老鼠一样，开始用语言和细微的动作施加心理压力，描述着可能到来的痛苦。
我站在角落，看着这一幕，内心并无太多波澜。
生存即是如此。
但萧何刚才那挣扎、痛苦最终却又妥协的神情，让我无法不在意。
过了一会儿，我找了个借口，也离开了集装箱。
在外面不远处，我找到了靠在一个废弃集装箱旁，脸色依旧难看的萧何。
我把他拉到了一个更远的确认周围无人的角落。
“为什么？”我直接问道，目光直视着他，“你明明不想那样，你为什么还要留下她？又为什么同意拉普兰德用刑？”我知道不仅仅是为了情报。
萧何身体微微一颤，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复杂，里面充满了挣扎、愧疚和一种深深的荒谬感。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再用“情报”来搪塞，但最终，在那只有远处隐约传来拉普兰德模糊声音的角落里，他仿佛卸下了所有伪装，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和自嘲：
“我……我不想杀掉自己的干员。”
我愣住了。
“干员？”
萧何苦笑了一下，笑容比哭还难看：“很可笑，对吧？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明明她在这个世界根本不认识我，甚至想杀了我，但是……”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在我来的那个世界，有一款游戏，叫《明日方舟》，英格丽·威尼斯，代号‘忍冬’，还有她的女儿‘铃兰’……都是我……我曾经精心培养，投入了无数资源和感情的‘干员’。”
他看着我眼中显而易见的疑惑和难以置信，自嘲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这很荒谬，把虚拟的数据当成真实的存在，但当你日复一日地看着她们在战场上活跃，听着她们的语音，了解她们的故事……那种感情，很难说是完全虚假的。”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铃兰她不应该那么小就失去母亲，哪怕这个母亲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杀手。”
我沉默了。
确实可笑。
将一个游戏中的角色视为真实，甚至因此影响在生死一线的现实世界中的决策。
但我看着萧何脸上那真实的痛苦和挣扎，我又无法简单地嗤之以鼻。
这份源于另一个世界的看似虚无缥缈的羁绊，在此刻，却成了他内心深处无法逾越的底线。
这也就让他在叙拉古这片残酷的土地上，做出了一个“不理智”的决定。
“所以。”我总结道，语气平静，“你留下她，同意用刑，是为了获取情报，也是为了……不亲手‘杀死’你的‘干员’，不让铃兰‘成为孤儿’？”
萧何点了点头，笑容更加苦涩：“很傻，对不对？在这种地方，还抱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没有回答。
荒谬吗？确实。
但在这一刻，我似乎更能理解他那份隐藏在理性分析下的柔软，以及拉普兰德那看似玩味实则默许的态度了。
或许，在这片绝望的泥潭中，保留一点点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反而成了某种……人性的微光，尽管这微光的代价，可能是更加沉重的鲜血与痛苦。
远处，隐约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随即是拉普兰德带着笑意的低语。
我和萧何对视一眼，都知道，集装箱内的“工作”，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