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读趣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回忆过往那些年那些事 > 第117章 京华春梦与曲艺情缘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第117章 京华春梦与曲艺情缘

五一劳动节临近,油城的春天总算有了点实实在在的暖意。处理完手头积压的事情,我跟知秋和舒然打了声招呼,便踏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此行,主要是去看望佳佳。分别数月,思念早已在心底疯长。另外,我也想亲身感受一下首都的氛围,看看这座即将举办奥运的城市,在宏观经济暗流涌动之下,究竟是怎样一番光景。

抵达北京时,正是午后。奥运前夕的北京,处处洋溢着一种节日的、蓄势待发的热烈气氛。街道比记忆中更加整洁,随处可见的奥运标语和“福娃”形象,提醒着人们一场举世瞩目的盛事即将来临。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种加速运转的、略带焦灼的活力。见到佳佳,她有着在京求学沉淀下来的沉静与自信。我们像所有久别重逢的恋人一样,有说不完的话,分享着各自这段时间的经历。

周末的下午,佳佳神秘地说要带我去个地方放松一下。“知道你从小爱听曲艺,”她笑着说,“我带你去个地方,你肯定喜欢。”

那是一个藏在崇文门附近胡同里的小剧场,门脸不大,却古色古香,门口挂着“周末相声俱乐部”的牌子。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像我们一样的年轻人,气氛热烈而融洽。那天下午,是几位曲艺名家的公益讲座和票友交流。当我看到李金斗、宋德全等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台上,用那亲切的京片子侃侃而谈,讲解相声的“说学逗唱”、表演的“手眼身法步”时,一种久违的、如同电流般的战栗瞬间传遍全身。我仿佛一下子被拉回到了童年,那个守着收音机、电视机,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曲艺营养的年代。

我坐在台下,两个眼睛瞪得溜圆,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就像小时候看《曲苑杂坛》一样,整个人完全沉浸了进去。 演员的一个眼神、一个停顿、一个包袱的抖响,都让我心领神会,忍不住拍案叫绝。佳佳在一旁看着我痴迷的样子,忍不住抿嘴轻笑。

那种深植于骨髓的热爱,如同休眠的火山,被这一刻的氛围轻易点燃,猛烈地喷发出来。 那些关于童年、关于梦想、关于一个少年对评书相声近乎狂热的记忆,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

我的童年,是在各种评书和相声的伴随中度过的。每天中午12点20分,雷打不动,一定是端坐在电视机前,等着那个熟悉的旋律响起——田连元老师的《电视书场》。那短短的半小时,是我一天中最神圣、最快乐的时光。

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田连元老师的样子,清瘦矍铄,穿着一身中山装,坐在案前,醒木一敲,折扇轻摇,便仿佛有千军万马、世间百态从他口中奔涌而出。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刻画人物栩栩如生。《包公案》里的铁面无私、《小八义》里的侠肝义胆、《镜花缘》里的光怪陆离…… 每一个故事,每一个人物,都深深烙印在我脑海里。我的记忆力似乎在那时候达到了巅峰,听完一回,我下午就能几乎一字不差地复述给同学们听。 下课铃声一响,同学们便呼啦一下围过来,“快,接着讲昨天那段!”我便站在操场边、教室后,学着田老师的样子,唾沫横飞、绘声绘色地开讲。讲到精彩处,我会模仿人物的语气,加上夸张的动作,感觉自己就是个“说书先生”。

尤其是讲《西游记》,我甚至能“编”出八十一难来。 其实原着里并没有整整八十一个妖怪,可能一集里就包含好几难,但我凭着惊人的记忆力和想象力,愣是能凑齐这个数,把每个劫难都讲得惊心动魄、有鼻子有眼。同学们都听得入了迷,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那种被环绕、被期待的感觉,那种用语言和表演创造出一个世界并吸引众人的成就感,让我深深陶醉。 我那时坚定地认为,自己就是块说评书、说相声的料。

对田连元老师的崇拜,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他就是智慧的化身,是无所不能的故事大王。我收集所有有他形象的画报、磁带,模仿他说话的节奏和神态。那种崇拜,纯粹而炽热。

然而,梦想的幼苗,有时会遭遇现实的风霜。大概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因为什么小事(具体缘由如今已模糊,或许是考试成绩不理想,或许是沉迷听书耽误了作业),母亲勃然大怒,把我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那顿“削”,在记忆里格外深刻,混合着委屈、愤怒和对“不被理解”的绝望。

年少的我,在极度委屈和冲动之下,萌生了一个大胆而荒唐的念头:离家出走!去鞍山,找田连元老师,拜师学艺! 在我的想象里,田老师那样慈祥的老人,一定会收下我这个诚心学艺的徒弟。当时正是《少林寺》热映的年代,李连杰饰演的觉远为学武历经磨难的故事深入人心。我天真地想:“我就在田老师家门口跪着,长跪不起!就像电影里拜师那样,他一定会被我的诚心打动!”

我甚至开始偷偷规划“出走”路线:怎么坐长途汽车去鞍山(虽然我连具体地址都不知道),带多少钱,路上吃什么……心里既害怕,又充满了一种悲壮的、为实现梦想不惜一切的豪情。我觉只有田老师,那个在电视里给我带来无数欢乐和想象的老人,才是我的知己和归宿。

当然,这个“宏伟”的计划最终未能实施。一个小学五年级的孩子,能走到哪里去呢?对社会的恐惧,对未知的茫然,以及内心深处对家和父母的依赖,最终战胜了冲动。母亲气消之后,大概也察觉到了我的异常,用一顿好饭和温言软语把我“哄”了回来。 但那个“拜师学艺”的梦想,如同一个秘密的火种,虽然暂时被压抑,却从未真正熄灭,只是深埋在了心底。随着年龄增长,升学的压力、现实的考量,让它渐渐被尘封起来。我按部就班地读书、工作,成了油田系统里一名普通的青年,那段关于评书相声的炽热梦想,似乎真的成了遥不可及的童年往事。

而此刻,坐在北京胡同的小剧场里,听着名家谈笑风生,看着票友们如痴如醉,那份深藏的火种,仿佛遇到了干柴,瞬间爆燃!童年的记忆、少年的冲动、对舞台的渴望,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澎湃,冲击着我的内心。“我长大了!我现在能为自己做主了!我能为自己的梦想做点什么了!”一个声音在心底呐喊。

讲座结束后,我激动难平,拉着佳佳,按照之前打听好的地址,直奔潘家园旧货市场。在那个充满古旧气息的地方,我如同寻宝一般,精心挑选了一副七块板的竹制快板。 握在手里,那冰凉的触感、沉甸甸的分量,却让我感到无比的踏实和兴奋。我打听到,这个“周末相声俱乐部”不仅有演出,每周还有固定的时间,有名家来进行免费教学,和票友、爱好者们交流。

从那个周末开始,只要有机会,我就会溜达到那个小剧场,往后的两年五一和十一我都在周末相声俱乐部里学习, 那里汇聚了真正的大家。李金斗老师的相声,功底深厚,火爆泼辣,现场感染力极强;宋德全老师表演细腻,文人气息浓郁,耐人寻味。而最让我感到亲切和震撼的,是快板表演艺术家梁厚民先生。

梁厚民老师当时已年过花甲,但精神矍铄,平易近人。他来讲课,从不摆大师架子,就像一位慈祥的邻家长者。他讲解快板艺术的历史渊源、表演技巧,从“开场板”的轻重缓急,到“包袱”的铺垫抖响,再到“手眼身法步”与台词节奏的配合,娓娓道来,深入浅出。他亲自示范,一段《奇袭白虎团》或者《长征》,打得气势磅礴,节奏铿锵,字字清晰,韵味无穷,让人听得血脉贲张。

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拼命地吸收着这些宝贵的知识。课后,我鼓起勇气,拿着新买的快板,上前向梁老师请教。他丝毫没有不耐烦,耐心地纠正我的握板姿势、击打节奏,告诉我“心板”的重要性——节奏感在心里,而不光在手上。他说话温和,眼神里带着对后辈的鼓励和期待。 接触的次数多了,梁老师似乎也记住了我这个从东北来的、对快板充满热情的年轻人。

有一次,课后交流,我谈起小时候听田连元评书、梦想学艺的往事,言语间充满了对那个时代的怀念和对前辈艺术家的敬仰。 梁老师静静地听着,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眼神里有一种了然和追忆。临别时,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副用得很旧、但保养得极好的快板,递给我,说:“小伙子,看你这么喜欢,这副板子跟着我有些年头了,送给你吧。好好练,这玩意儿,喜欢就不易,能坚持就更不易了。”

我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过那副沉甸甸的快板,感觉接过的不仅仅是一件乐器,更是一份期许,一份传承,一份来自我童年就敬仰的艺术世界的认可和鼓励! 我激动得语无伦次,连连道谢。梁老师只是摆摆手,慈祥地笑了笑:“拿着玩吧,喜欢就坚持下去。”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童年那个梦想的闭环,在此刻完成了连接。从痴迷田连元的评书,到如今得到梁厚民亲赠的快板,这中间隔了近二十年的光阴,但那份对曲艺最纯粹的热爱,从未改变。 我紧紧握着那副快板,如同握着一件稀世珍宝。我知道,这不只是一份礼物,更是一颗火种,重新点燃了我内心深处那份几乎被遗忘的梦想。

然而,世事无常,聚散有时。2017年9月7日,梁厚民先生因病在北京逝世,永远离开了他深爱的舞台和观众。 当我在成都得知这个消息时,愣了很久,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痛和惋惜。

梁厚民老师,是快板艺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他师承名家,博采众长,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他的代表作《奇袭白虎团》、《长征》、《哪吒闹海》等,早已成为快板艺术的经典范本。他的表演,气势恢宏,节奏鲜明,语言生动,刻画人物入木三分。 更难得的是,他始终致力于快板艺术的推广和传承,桃李满天下,为这门传统曲艺的发扬光大倾注了毕生心血。他的一生,是为艺术奉献的一生,他用手中的竹板,为无数观众带来了欢乐、激情和艺术的享受。他的伟大,不仅在于技艺的超凡,更在于他对艺术的虔诚、对观众的尊重、对后辈的提携。 他是真正的德艺双馨的艺术家。

握着梁老师赠予的那副快板,回想当年胡同小剧场里的谆谆教诲,音容笑貌犹在眼前。 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激。感激他在我成年后,重新点燃我对传统艺术的热爱;感激他以其人格魅力和艺术修养,让我对“艺术家”这三个字有了更深刻、更崇高的理解;感激他赠予的不仅是快板,更是一份精神的寄托和文化的传承。

那个五一假期,在北京的春光里,因为佳佳的贴心安排,我意外地重温了童年的梦想,邂逅了大师的风采,收获了一份珍贵的礼物和一段终生难忘的记忆。 2018年5月8 号我从三亚回东北,特意去了北京,又去了一次那个小剧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台上空空如也,但我仿佛还能听到竹板声声,还能看到梁老师慈祥的笑容。

回油城的火车上,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心中感慨良多。 人生的轨迹有时就是这么奇妙。童年一个看似荒唐的梦想,会在多年后的异乡,以这样一种方式得到回响。我们或许最终无法成为童年梦想中的那个“说书先生”或“相声演员”,但那份热爱,那份对某种美好事物的执着追求,会沉淀在生命里,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焕发出温暖的光芒,照亮我们平凡的生活。 它让我们知道,自己曾经那样纯粹地热爱过,那样勇敢地梦想过。而这,本身就已经足够美好了。

也许,正是源于对曲艺、对故事的那种近乎本能的喜爱,我的记忆力似乎也真的比一般人要好上那么一点。那些听过的评书、看过的段子、经历过的场景,总能在脑海里留下格外清晰的印记,人物的对话、细节的纹理、情绪的波动,都像刻录下来一般。这种特质,或许也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让我总有一种冲动,想把看到的、听到的、亲身经历的那些鲜活的人与事,那些在时代浪潮里沉浮的故事,用文字记录下来。 也许,这正是我后来不自觉地想拿起笔,将这些年的过往、这些年的感悟写下来的最初缘由吧。用文字,就像当年用嘴巴复述评书一样,把一段时光、一种生活、一代人的印记,尽可能真实、生动地留存下来。 这算不上什么文学创作,更像是一种本能,一种对时光和记忆的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