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菲菲被那句“哄哄外行”的评语像根烧红的针,扎得她体面全无,谢肖看着女友煞白的脸和周围人憋笑的神情,头皮发麻,赶紧上前试图打圆场,脸上挤出点干巴巴的笑意:“顾小姐真是…见多识广!小小年纪对沉香就有如此深刻的研究,实在厉害!”
顾云七正慢条斯理用银叉戳着一块餐后水果,闻言头也没抬,帽檐下的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没研究,书上看的”她顿了顿,补充道,“记性不错,就记住了。”
轻描淡写,仿佛只是翻过一本无关紧要的闲书。
“你……!”李菲菲刚被谢肖强行按回座位,听到这话差点又蹦起来,一股被彻底愚弄的羞愤直冲天灵盖,声音都尖利了,“你忽悠我?!你根本不懂装懂?!”
顾云七终于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平静地转向她,那眼神清澈得能映出李菲菲此刻扭曲的脸。她微微歪了下头,像是确认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无辜的弧度:“嗯,忽悠你的”她顿了顿,目光在李菲菲身上扫过,带着点惋惜的总结,“你被忽悠住了,可见这位小姐的专业知识储备也……”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留白处却充满了无声的嘲讽。
“噗嗤……”
“哈哈哈……”
短暂的寂静后,压抑的笑声终于在餐桌各处零星响起,有人摇头感叹这位顾小姐胆子是真肥,句句戳心窝子,一点亏都不肯吃,仗着有封二少撑腰,脾气也太冲了。
沈言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凑近顾云七压低声音:“七姐,消消气,别跟她一般见识,这人脑子…嗯…回路清奇。”他差点把“有病”两个字秃噜出来。
顾云七重新低下头,专注于那块多汁的蜜瓜,闻言含糊“嗯”了一声,随即像是想到什么,又抬起头,帽檐下露出的眼睛带着点货真价实的疑惑看向沈言:“有病你们还一起玩?她是你们的……快乐源泉?” 那语气,真诚得仿佛在探讨一个严肃的学术问题。
“噗……!” 坐在沈言旁边的一位赵姓小少爷刚喝进去一口水,直接喷在了餐巾上,呛咳得满脸通红,一边咳一边指着沈言,笑得说不出话。
沈言也绷不住了,笑得直拍大腿:“七姐!我的亲姐!您这总结…精辟!太精辟了!看样子这快乐源泉的开关,还得是您来把控啊!”
连一直绷着脸的封世宴,此刻也忍不住偏过头,唇角上扬的弧度清晰可见,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老爷子那句“你是锦鲤”半点不假,前提是得站对位置,对她好的人,她或许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比如气死人不偿命的快乐;对她不好的?那绝对是灾难现场。
李菲菲气得浑身发抖,眼圈彻底红了,再也待不下去,猛地起身,椅子腿在大理石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捂着脸就冲出了餐厅。谢肖叹了口气,歉意地朝封世宴这边看了一眼,赶紧追了出去。
晚餐的硝烟味在露台清新的晚风中渐渐散去,巨大的露台视野极佳,俯瞰着上京城璀璨的万家灯火,侍者撤走了餐具,换上了精致的茶点。众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气氛比刚才松弛了不少。
封世宴被谢肖和另外几个朋友拉到了一旁,低声讨论着近期的金融动向和几个关键投资项目。沈言本想继续黏着顾云七,也被封世宴一个眼神支开,去应付其他凑上来打听消息的人。
顾云七乐得清闲,一个人走到露台边缘的玻璃护栏旁,双手插在兜里,微微仰头,感受着夜风拂过帽檐下的发丝。不用练拳,不用对琴谱,不用算报表,这种纯粹的放空时刻,对她而言简直是偷来的奢侈。
可惜,这份清闲没能持续多久。
被几个塑料姐妹花围着安慰了半天的李菲菲,大概是被灌了不少“她配不上宴哥”“只是宴哥一时新鲜”之类的迷魂汤,重新找回了点底气。远远看见顾云七独自一人站在角落,仿佛被整个圈子排斥在外,李菲菲心头那股嫉恨和不甘又冒了出来。她端着杯香槟,踩着高跟鞋,带着她那几个跟班小姐妹,摇曳生姿走了过去。
“哟,顾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吹风呀?”李菲菲的声音刻意放得娇柔,带着浓浓的假意关心,“没跟宴哥他们一起聊聊?是不是……听不懂呀?”她眨眨眼,一副“我懂你”的怜悯表情。
顾云七连头都没回,目光依旧落在远处流动的车河上,声音平淡无波:“嗯,听不懂。” 她承认得干脆利落,毫无负担。
李菲菲一听,心中那点优越感又膨胀起来,觉得果然抓住了对方的短处。她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点施舍般的“好心”劝告:“那你以后呀,还是少跟宴哥出来吧。这种场合,需要底蕴的,听不懂硬凑,多丢人啊……你说是不是?”
顾云七终于缓缓转过头,帽檐下的眼睛在夜色中亮得惊人。她看着李菲菲那张写满“我为你着想”的虚伪面孔,又扫过她身后那几个掩嘴偷笑,等着看戏的小姐妹,口罩下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其恶劣的,玩味的弧度。
“李小姐”顾云七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让李菲菲和她的小姐妹都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
“金融我不懂”顾云七慢悠悠说着,目光落在李菲菲脸上,像是在仔细端详一件物品,“但是,我会算命。”
“噗!”李菲菲身后一个小姐妹没忍住笑出声,随即赶紧捂住嘴。
李菲菲脸上那点假笑也挂不住了,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讥讽:“算命?哎哟,顾小姐,这都什么年代了,我们可不信这些封建迷信哟~”她拖长了调子,满是鄙夷。
顾云七却像是没听见她的嘲讽,煞有介事地抬起右手,拇指在其他几个指节上快速点动,口中念念有词,配合着她那身连帽衫,还真有几分神棍架势。
“我看李小姐印堂……嗯,最近财运不佳。”她掐算着,语气笃定,“应该是……李家的股票,会有不小的动荡。”
李菲菲脸色微变:“你胡说八道什么!”
顾云七不理她,继续掐算,仿佛在感应天机:“嗯,就在明天。”她抬起眼,帽檐下的目光扫过李菲菲和她身后瞬间安静下来的小姐妹们,口罩下的笑意更深了,带着点蛊惑人心的神秘,“股票会大跌,跌多少呢……”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聆听上天的启示,“哦,7.8个点吧。”
她微微歪头,看向那几个脸色惊疑不定的小姐妹,声音轻快得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各位,信我一句,明天开盘就抛,别犹豫。”她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跑路时间,只有20分钟哟,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你……!”李菲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顾云七,想骂又碍于封世宴在不远处,硬生生憋了回去,脸涨成了猪肝色。她身后的几个小姐妹也是面面相觑,看向顾云七的眼神惊疑不定……这女孩说得太笃定了,难道真有什么门道?还是纯粹在气李菲菲?
露台另一边,沈言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悄悄捅了捅封世宴,封世宴的目光早已从金融数据上移开,隔着人群,沉沉落在顾云七身上,他清晰听到了她那番“算命”的言论,眉头微蹙,他知道顾云七,她或许会开玩笑,但用这种带着具体数字,指向性极强的预言去逗人,不太符合她懒得废话的性格。
沈言凑近封世宴,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宴哥…七姐她…认真的?” 他了解顾云七的恐怖之处,她嘴里跑出来的火车,有时候是真的能撞死人的!
封世宴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顾云七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单薄又格外嚣张的背影,眸色深沉如海。
一场精心准备的豪门聚会,最终在李菲菲憋屈的怒火,众人惊疑不定的猜测以及一个关于“李氏股票明日暴跌7.8%”的诡异预言中,草草散场。
黑色的库里南平稳滑入夜色,驶离喧嚣的会所,车厢内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隔绝了外界的繁华。顾云七靠在副驾驶的真皮座椅里,摘下了帽子,几缕乌黑的发丝散落在光洁的额角,闭着眼,似乎有些倦怠。
封世宴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璀璨的车流。沉默片刻,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车厢的宁静:
“李氏的股票”他顿了一下,侧头看了顾云七一眼,语气带着探究,“真会跌?”
顾云七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她侧过头看向封世宴,清亮的眼眸里哪里还有半分露台上的神秘莫测,只剩下恶作剧得逞般的狡黠笑意,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
“封世宴”她拖长了调子,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和理直气壮的无辜,“我逗她玩儿的呀!” 她甚至微微坐直了身体,强调似的摊了摊手,一脸“你怎么当真了”的表情,“我哪会儿算什么命啊?那不是看她太烦人,随口编的嘛!”
她的笑容坦荡又明媚,仿佛刚才那个在露台上掐指一算,预言股市风云的神棍只是个错觉。
封世宴深深看了她一眼,路灯的光影在他深邃的侧脸上快速掠过。他什么也没再问,只是转回头,目光重新投向挡风玻璃外的夜色。薄唇却几不可察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近乎纵容的弧度。
逗她玩儿的?
嗯
他信了
才怪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悠扬的钢琴曲在流淌。封世宴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腹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光滑的真皮表面,他不需要追问,也不需要拆穿,无论是真的“逗她玩儿”,还是她那个看似懒散却暗藏机锋的小脑袋里又转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念头,他都看着。
看着她气定神闲地“忽悠”人,看着她理直气壮地否认,看着她像只收起利爪,团在副驾上假寐的猫。
他只需要确保,无论她爪子伸向哪里,身后都有他这片足够她折腾的天地,至于李家明天会不会真的跌7.8个点?封世宴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