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灵老祖？”雷克猛地一愣，再次仔细看向那具“骷髅”。
经崔彤彤这么一提醒，他才猛地发现，眼前这具干尸般的躯体，虽然血肉消融，但其骨骼的形态、盘坐的姿态，尤其是那深陷眼窝中隐隐透出的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看透世事的沧桑与深邃。
竟然真的与魔族中一个极其神秘、以幻术和灵魂之道着称的古老支系——幻灵魔族中的那些苦修老者，有着八九分的相似！
幻灵魔族追求极致的灵魂力量，常常会主动舍弃肉身的累赘，将自身修炼得形销骨立，以期更贴近灵魂本源。
而徐阳此刻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幻灵魔族中一位修行了千百年的老祖宗！
可是……徐道长明明是人族啊！
他怎么一夜之间，不仅血肉消失，连骨骼形态都朝着幻灵魔族的方向变化了？！
就在雷克脑子一片混乱，崔彤彤围着“骷髅”焦急地寻找她“失踪”的师父时——床榻之上，那具“骷髅”深陷的眼窝中，两点微弱却异常明亮的神光，缓缓亮起。
如同黑夜中点燃的星辰。
紧接着，一个沙哑、干涩，仿佛两块枯骨摩擦发出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疲惫，缓缓响起：
“吵……吵什么……老夫……还没死呢……”
声音虽变，但那语调，那语气，不是徐阳还能是谁？！
崔彤彤的尖叫戛然而止，雷克也猛地回过神来。
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具“骷髅”微微动了动几乎只剩下骨头的手指，然后……极其缓慢地，试图抬起那只皮包骨的手臂。
徐阳，没死。
但他彻底变了样子。
从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变成了一具形似魔族“幻灵老祖”的……活骷髅。
徐阳好不容易用那副破锣嗓子把惊骇欲绝的雷克和咋咋呼呼的崔彤彤打发下楼去吃早饭，他这才有机会静下心来，仔细感受自身的变化。
他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虽然看起来吓人了点，但神魂与肉身的联系似乎，更加清晰直接了，而且丹田处那股浩瀚的混沌丹海以及沉寂的天地炉，都提醒着他昨夜经历的凶险与造化。
“不管了，反正没死就是赚到！”徐阳心态极好，习惯性地将神识沉入了羊皮卷小世界，依旧是那副英俊潇洒的十七岁少年模样——他早就习惯了用这个形象面对璃梦他们。
小世界内阳光明媚，经过昨夜的扩张，天地更加广阔，气象万千。云宸道人一见到徐阳进来，立刻识趣地拉着正在晨练的小石头，以“指导清玄门秘法”为由，迅速消失在山林深处，把空间留给了某人。
徐阳嘴角噙着笑意，踱步到那片新出现的、按照璃梦喜好打造的荷花池塘边。
果然，璃梦仙子正坐在池边的白玉栏杆上，赤足轻轻点着清澈的池水，逗弄着里面几条徐阳刚抓进来的七彩锦鲤。
听到脚步声，璃梦头也没回，一句柔美带着关怀的声音，飘了过来：“哟，那么大动静！你还没死啊？”
徐阳也不恼，笑嘻嘻地凑过去，挨着她坐下：“嘿嘿，托仙子的洪福，冥神那儿门槛太高，我没挤进去。”
璃梦这才侧过头，冰蓝色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哼道：“油嘴滑舌！说吧，昨天又搞什么鬼？弄得天翻地覆的。”
徐阳顿时来了精神，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述昨夜的“丰功伟绩”——如何智取三件神物，如何融合“困天”阵法大展神威（略去了试验对象是谁），如何用心灯修复“天道笔”，以及最后那太初天地炉如何“热情”地投入他的怀抱。
（略去了自己差点被撑爆和变成骷髅的细节）
当他说到那支“天道笔”时，璃梦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就是传说中能定义现实、虚空造物的神笔？拿出来我瞧瞧呀。”
徐阳得意地心念一动，那支流光溢彩、笔毫晶莹的“天道笔”便出现在他少年神魂的手中，散发着玄妙的道韵。
璃梦仔细感知了一下，眼中讶色更浓，她教了句徐阳心法，指了指池塘：“按照我给你教的心法，你画条鱼试试。”
徐阳神魂运转璃梦所教的心法，手持天道笔，对着虚空轻轻一划。
只见笔尖过处，一道灵动的轨迹浮现，光芒闪烁间，一条活蹦乱跳、鳞片闪耀的金色鲤鱼凭空出现，“噗通”一声落入了池塘，欢快地游动起来，与真实的鱼儿别无二致！
“有意思。”璃梦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再画艘船，要大点的，带篷子的。”
徐阳兴致更高，挥笔勾勒。只见一艘造型精致、带有华丽篷顶的乌篷画舫缓缓凝实，出现在池塘水面上，随着微波轻轻荡漾，十分气派。
“哈哈！成了！这下可以乘船解闷了你！”徐阳抚掌大笑。
璃梦却若有所思，指了指远处一片新生的空旷丘陵：“你在画一片森林看看。”
“好！瞧我的！”徐阳信心满满，挥笔向那丘陵方向画去。
笔尖道韵流转，却只在空中留下几道黯淡的轨迹，根本无法形成具体的树木形态，更别提成片的森林了。
“嗯？”徐阳一愣，又尝试画一座山。同样，只能勾勒出模糊的山形轮廓，无法真正凝聚成实体。
璃梦见状，露出了然的神色：“果然如此。我师父曾提及，上古有创世神明，执掌天道笔，一笔可画万物，定鼎乾坤。但那等威能，岂是凡人可及？”
她转过脸来，“你如今修为低微，神魂虽达人仙后期，但对此等涉及世界根本规则的‘创造’，所能影响的终究有限。我猜，你能画出的，多是些结构相对简单、无生命的实体物件，或者模拟一些低层次的能量形态。”
璃梦回复清冷的语气，“至于蕴含自身生态系统、拥有生命循环的森林、山川，或者真正的风、火、雷、电等自然元素，以你目前的境界和对‘道’的理解，还远远无法凭空创造。”
徐阳听了，虽然有点小失望，但很快又释然了。“哎！不错啊我！能画鱼画船，已经非常逆天了啊！”
“你不妨再试试画建筑物，我们可以居住和休息的！这个你应该可以！我要汉白玉基座，琉璃瓦顶...要有花园，要有水池，种上荷花，要...算了，就先这些吧，你快试试呀！”
“好，满足你！”
他首先在距离广场不远、选择了依山傍水的一片风景绝佳之处，“你要的汉白玉基座，琉璃瓦顶……嗯，雕梁画栋……”他一边念叨着璃梦的要求，一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笔锋。
他毕竟是统御天下的帝王，擅长的是宏观布局和杀伐决断，对于梁柱榫卯、花纹雕刻这等精细木工活，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画出来的宫殿宏观上气派非凡，白玉生辉，琉璃耀目，但细看那窗棂的纹路、栏杆的雕花，就显得有些……粗犷抽象，甚至有几处连接显得颇为别扭。
“嗯，非常不错，快给我画下内室！快！”
“好嘞！这就给你画！”徐阳干劲十足，再次挥动天道笔。
当徐阳试图为花园画上摇曳的柳树，为池塘画上流动的活水源头，或者为天空画上一缕清风时，天道笔再次失效了。
他能画出柳树的形态，却无法赋予它生命的韧性与光合作用的能力；能画出水源，却无法让它自行流动循环；能画出风的轨迹，却无法让它真正产生气流。
“看来，创造‘活’的、遵循自然规律的东西，确实是目前的极限了。不过，没有事，我给你外面搬进来点实物，水给你在那个河边引过来！”徐阳指指点点的说道。
宫殿前徐阳画笔又破开泥土引入河水，进入中间的池塘，四周环绕着奇花异草的花园。“这个池塘，我去外面给你搬来荷花！别着急！”
璃梦看着逐渐成型的宫殿及殿外池塘、花园和内部静室、书房、香闺的划分，心中本是有些欢喜和期待的，可当她看到那歪歪扭扭的窗格、比例略显失调的家具时，终于忍不住，轻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带着几分戏谑看向徐阳：“你这人……好歹也是当过君王，统御过万里江山的人，怎地这木工细活，如此……如此不拘小节？”
徐阳挠了挠头，“这个……术业有专攻嘛！打架治国我在行，这木匠手艺……确实是生疏了点，生疏了点……”
他看着璃梦明媚的笑容，“你别急，也别嫌弃！这只是个大概样子，先让你有个落脚的地方。后续我多练习，一定给你画得漂漂亮亮的！保证比任何工匠做的都好！”
“能给你造个家，我……呃，我已经很知足啦！至于那些花花草草、清风流水，算什么难事？等到了外面，你看上哪片荷塘，我连泥带水给你搬进来！喜欢什么奇花异草，咱们就去找，统统移进来！保证比画出来的更鲜活、更有生气！”
他豪气干云的又补充道：“只要你喜欢，星星也摘给你！”
璃梦听着他这近乎“土匪”般的许诺，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亮晶晶的期待，原本清冷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暖石，漾开圈圈涟漪。
“油嘴滑舌……一听就是哄女孩子的把戏。”她低声嘟囔了一句，语气却不再像之前那般冰寒刺骨，反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娇嗔的意味。
她心道：“是啊！我这七岁入道，历经千年修行，何曾听过男子对我说这等话？人人敬我畏我，视我如冰山圣莲，不可亵渎的存在。”
她直视徐阳忙碌的身影，“唯有眼前这个家伙，时而惫懒无赖，时而认真可靠，时而又像现在这般，带着点笨拙却又无比真诚的疼惜我，我如何能体会不到？大道，大道！我这仙途的道，今后是何目标啊？他说的大爱之道，我又何曾体会过？他为我做的，想的，就是我们修仙者必须要避讳的爱吗？爱！到底是何物？”
璃梦看着他这副急于表现又有些笨拙的模样，听着他话语里毫不掩饰的疼惜与承诺，心中那最后一点冰封，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悄然融化了一角。
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出言打击他，目光重新落回那座虽然粗糙却充满了他心意的宫殿上，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与暖意。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清冷孤寂的北神宫长老，更像是一个被小心翼翼呵护着、拥有了属于自己一方小天地的……寻常女子。
徐阳一鼓作气，连着给另外的云宸和小石头也绘画了宫殿住处。“给他们也安排个住处，省的打扰你！”
云宸的宫殿则相对古朴大气，符合清玄门的风格，附带了一个演武场和丹房。
小石头的住所则充满童趣，更像一个坚固又好玩的小城堡。
三座宫殿拔地而起，虽是新造，却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仿佛本就存在于此。
“好了，收工！”徐阳享受的看着自己创造的三个建筑物！
“去那边休息下！”璃梦主动引导徐阳去了才画好的池塘边。
两人就这么坐在池塘边，一个说，一个听，气氛竟是前所未有的融洽和谐，仿佛一对探讨大道、憧憬未来的……情侣。
“看来，创造‘活’的、遵循自然规律的东西，确实是目前的极限了。”
徐阳收起天道笔，看着眼前这三座虽然精美却缺少一丝“自然生机”的宫殿，倒也满意。
她瞥了一眼身旁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挺不错的！还算你……有点良心。不过，别以为这样就能抵消你昨天的冒犯之罪。”
徐阳嘿嘿一笑，凑近了些，低声道：“那仙子说，要怎样才能抵消呢？这座给你的独有宫殿算不算呀？”
璃梦脸颊微热，轻轻“哼”了一声，又说了句真心话：“其实，昨天晚上那一刻，我真的以为你死了......那一刻，我真担心你......”
“放心啦，我是天运加身，没有那么容易死哒！”
时间无情流动，这一刻，跨越了仙凡、肉身与神魂的界限，两颗心似乎在不知不觉中，靠得更近了一些。
徐阳看着璃梦近在咫尺的侧颜，月光（破天镜所化）与星光（心灯余晖）在她完美的轮廓上镀上一层柔光，冰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池中粼粼波光，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静谧与柔和。
他壮着胆子，心跳有些加速，那只属于少年神魂的手，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缓缓地、试探性地，覆盖上了璃梦放在白玉栏杆上的纤纤玉手。
指尖相触的刹那，仿佛有一股细微的电流划过两人的神魂！
璃梦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立刻抽回。
那触感微凉，却柔腻如玉，仿佛握住了世间最珍贵的丝绸，又似捧住了一掬清冷的雪，一种难以言喻的、惊心动魄的美妙感觉瞬间席卷了徐阳的全身。
他仿佛能听到自己神魂深处传来的擂鼓般的心跳声，时间在这一刻似乎都放缓了流速。
璃梦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任由他握着，只是那白皙如玉的耳垂，悄然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羞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