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骡车再往南走,连勉强能称之为“路”的痕迹都快没了。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随时会散架。瘦骡的蹄子裹满了泥,走得越来越慢,鼻翼不停翕动,喘着粗气。

刘飞坐在车板上,视线所及之处,只剩下触目惊心的荒凉。原本还能零星见到几户人家,现在连废弃的土房都少见了,只有光秃秃的山坡和干裂的土地,远处的树木歪歪扭扭地立着,叶子早就落光,像一根根枯瘦的手指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咳……咳咳……”

一阵微弱的咳嗽声从路边传来。刘飞探头看去,只见十几个人蜷缩在路边的土坡下,大多是老人和孩子,穿着破烂的麻布片,有的甚至光着脚,脚底磨得血肉模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抱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用干裂的嘴唇对着孩子的脸哈气,试图让他暖和些,孩子的眼睛闭着,气息微弱,不知道还能不能撑过今天。

“这是逃荒的?”刘飞问车夫老汉。

老汉叹了口气,挥了挥鞭子,声音低沉:“都是附近村子的,去年大旱,今年又闹蝗灾,地里颗粒无收,只能往南边逃,想着能找口饭吃。可万山这地方,自己都养不活自己,逃到这儿,也是等死。”

说话间,骡车路过一片被烧过的村庄。断壁残垣间,还能看到焦黑的房梁,地上散落着破碎的陶碗,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正蹲在墙角,用手抠着墙根下的泥土,像是在寻找什么能吃的东西。刘飞心里一酸,从怀里摸出仅剩的两个窝头,递了过去。流民们像饿狼一样扑过来,抢过窝头就往嘴里塞,连渣都没剩下,其中一个小孩噎得直翻白眼,旁边的妇人赶紧拍着他的后背,眼里没有眼泪,只有麻木的绝望。

就在这时,前方的路口突然冲出几个黑影,手里拿着木棍和生锈的刀,拦住了骡车的去路。

“站住!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为首的是个满脸胡茬的壮汉,穿着件破烂的短打,腰间系着根麻绳,眼神凶狠地盯着骡车。后面跟着四个年轻汉子,个个面黄肌瘦,却透着股亡命之徒的狠劲。

车夫老汉吓得赶紧拉住骡绳,脸色发白:“是……是山里的小土匪!客官,您快想想办法!”

刘飞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委任状,又看了看身边的木箱——箱子里的玻璃制品不能暴露,只能靠身上的官服试试。他深吸一口气,掀开盖在腿上的草席,故意挺直腰板,大声道:“大胆毛贼!可知我是谁?我乃新任万山县令,奉朝廷之命赴任,尔等竟敢拦路抢劫,就不怕官府剿杀吗?”

说着,他把胸前的鸂鶒补子往前挺了挺,虽然补子褪色又歪斜,却也带着几分官威。

那伙土匪果然愣了一下,互相看了看,眼里多了几分犹豫。他们是山里的小股土匪,平时只敢抢些流民和小商贩,还真没敢动过朝廷命官。为首的壮汉盯着刘飞的官服看了半天,又看了看骡车上的木箱,咽了口唾沫:“你……你真是县令?可有凭证?”

“委任状在此!”刘飞从怀里掏出委任状,故意举得高高的,“若敢阻拦,等我到了县衙,调齐衙役,定将尔等一网打尽!”

壮汉的眼神闪烁不定,显然是怕了,可又不甘心空手而归。他迟疑了片刻,恶狠狠地说:“既然是县令大人,我们自然不敢为难。但兄弟们也要吃饭,大人给点‘辛苦费’,我们就放您过去。”

刘飞知道,和这些土匪硬拼肯定不行,只能妥协。他从怀里摸出二两碎银子,扔了过去:“就这些,赶紧让开!”

壮汉捡起银子,掂量了两下,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挥了挥手:“让开!放县令大人过去!”

土匪们纷纷退到路边,看着骡车慢慢走过,眼神里还带着贪婪。直到骡车走出去很远,刘飞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这官服的威慑力,也只够吓吓这些小土匪,要是遇到大股盗匪,根本没用。

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太阳渐渐西斜。骡车路过一个废弃的土地庙,庙门口的石狮子断了一条腿,庙门歪斜着,里面黑黢黢的。就在这时,刘飞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庙门口的空地上,两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正互相抱着对方的孩子,孩子都只有三四岁大,瘦得只剩皮包骨,眼神呆滞。其中一个妇人抹了把脸,像是在哭,却没有眼泪,然后猛地转过头,不敢再看怀里的孩子。另一个妇人则闭着眼睛,牙齿咬得嘴唇出血,双手颤抖着,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她们……她们要干什么?”刘飞的声音有些发颤。

车夫老汉脸色惨白,赶紧转过头,不敢再看,声音带着哭腔:“是……是易子而食啊……这荒年景,实在活不下去了,亲娘舍不得吃自己的孩子,就只能换着来……”

易子而食!

这四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刘飞的心上。他以前只在历史书上看到过这四个字,觉得遥远而残酷,可现在,这残酷的场景就摆在他眼前。那两个孩子的眼神,那两个妇人的绝望,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让他窒息。

他想冲过去阻止,可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手里只有几两银子,只有一箱子玻璃制品,就算救了这两个孩子,又能救多少人?在这乱世里,这样的惨剧,不知道每天都在发生多少。

骡车慢慢走过土地庙,刘飞不敢回头,只能死死攥着怀里的委任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官服的布料蹭着他的皮肤,却让他觉得无比冰冷。

他终于明白,“乱世”这两个字,不是史书上轻飘飘的记载,不是口头上的感叹,而是浸透了鲜血和眼泪的绝望,是人命如草芥的残酷。

之前对万山县的期待和紧张,此刻都变成了沉甸甸的责任。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万山县站稳脚跟,能不能改变什么,但他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既然来了,既然穿上了这身官服,就不能像前几任县令那样退缩,就算拼尽全力,也要在这乱世里,为万山县的百姓,为自己,挣一条活路。

骡车继续往前,夕阳把刘飞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荒凉的土地上,坚定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