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舟靠岸,触碰到的并非坚实的土地,而是一种粘稠、仿佛活物般蠕动的黑暗。五人依次踏足这片被称为“心魔幻境”的区域,身后的冥河与骨舟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没有空间的概念。仿佛置身于宇宙诞生之前的混沌,又像是沉入了自身意识的最深处。唯一的“存在感”,是那无孔不入、直抵道心的诡异力量,它并非攻击,而是映照。
“固守心神!此地会无限放大内心深处的执念、恐惧与破绽!所见所闻,皆非真实,但若信以为真,便会沉沦其中,神魂永锢!”墨老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但他的声音仿佛也被黑暗吞噬,显得遥远而飘忽。
话音刚落,林轩眼前的景象便骤然扭曲、变幻!
他不再是身处黑暗,而是回到了地球!熟悉的城市街道,车水马龙,阳光明媚。父母正站在家门口,微笑着向他招手,桌上摆着他最爱吃的菜肴。那股温馨、平凡的气息,是他踏入修真之路后,深埋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与……一丝若有若无的遗憾。
“小轩,回来了?快进来,饭都凉了。”母亲温柔的声音如此真实。
一股强烈的归属感与松懈感涌上心头,仿佛只要踏前一步,就能卸下所有重担,回归那渴望已久的平静。丹田内的混沌珠微微震动,传递出一丝清凉。
是幻境!
林轩眼神瞬间恢复清明,混沌衍化经运转,眼前温馨的画面如同镜花水月般寸寸碎裂,重新归于黑暗。但那幻境勾起的情绪涟漪,却依旧在他心中回荡。这心魔幻境,果然厉害,直指本心最脆弱之处。
他凝神感知四周,能隐约“听到”或“感受到”其他几人传来的剧烈情绪波动和能量紊乱。
在他左侧不远处,传来敖巽狂暴的龙吟与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隐约可见幻象碎片——一条庞大无比、威严神圣的五爪金龙,被无数漆黑的锁链贯穿,钉死在破碎的星辰之上,龙血染红星空!那是他内心对龙族辉煌逝去的恐惧与不甘?还是对自身血脉极限的焦虑?
“不!吾族荣光,岂容亵渎!吼!”敖巽的怒吼声中带着一丝疯狂,紫电龙气疯狂肆虐,与不存在的敌人搏杀着。
右侧,若水仙子所在的区域,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污浊腥臭的血海,无数扭曲的怨灵试图将她拖入海底。她周身蓝光已黯淡到极致,脸色苍白,嘴角溢血,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双手结印,一遍又一遍地释放着净化之术,守护着怀中一朵虚幻的、即将凋零的蓝色小花(净魂幽兰?)。那是她对自己所寻之物的执念,还是对“净化”之力在绝对污秽面前无力的恐惧?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她低声诵念着法诀,但颤抖的声音暴露了她正承受的巨大压力。
更远处,墨老的方向寂静无声,但那片黑暗却显得格外深沉,仿佛连光线和声音都能吞噬。偶尔有破碎的、无法理解的古老符文一闪而逝,带着令人心悸的沧桑与……一丝诡秘。他的执念是什么?是“墟”组织的使命?还是对“终焉”真相近乎偏执的探求?
而千目……他的方位几乎无法感知,只有一片极致的“空无”,仿佛他整个人,连同他的心魔,都彻底融入了这片黑暗。这种异常的“平静”,反而显得更加诡异。
林轩收敛心神,不敢再过多关注他人。他深知,在此地,自身难保才是常态。他全力运转混沌衍化经,那一丝混沌气息如同定海神针,护住识海核心,任由外界幻象如何变化——时而重现与幽冥船主的生死之战,时而浮现“虚无噬魂兽”那令人绝望的压迫感,甚至模拟出混沌珠被夺、自身道基崩毁的恐怖场景——他自岿然不动,谨守灵台一点清明。
混沌珠的品阶似乎超越了这幻境的侵蚀极限,它所散发的本源气息,使得那些针对性的心魔难以真正撼动林轩的道心。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万年。
敖巽方向的龙吟与爆炸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粗重的喘息,显然刚经历了一场艰难的心神之战。
若水仙子周围的污浊血海也开始褪去,蓝光虽然微弱,却稳定了下来。
墨老所在的深沉黑暗也恢复了“正常”。
千目……依旧是一片难以感知的空无。
就在众人以为即将渡过此劫时,异变再生!
整个心魔幻境的核心,那股映照人心的诡异力量,仿佛被某种更强大的存在引动、汇聚,猛地加强!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宇宙星图!
但这星图,并非生机勃勃,而是呈现出一片死寂、破败的景象!无数的星辰黯淡、熄灭、崩碎,星云如同溃烂的伤口,文明的灯火一盏接一盏地湮灭。而在那宇宙的尽头,一片无法形容、无法理解的终极黑暗——“终焉”的本体,如同吞噬一切的潮汐,正以一种超越时间的速度,向着他们、向着整个已知宇宙蔓延而来!
那股纯粹的、代表着万物终结的意志,比之前在星空中遭遇的“虚无噬魂兽”强大了何止千万倍!它直接作用于所有人的灵魂本源,带来最原始的恐惧与绝望!
“这……这就是……终焉……”若水仙子声音颤抖,脸色惨白如纸,道心几乎失守。
敖巽紧握双拳,龙躯微微颤抖,在那宇宙级的毁灭面前,他引以为傲的真龙血脉显得如此渺小。
墨老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震撼与一种……近乎疯狂的求知欲。
就连一直空无的千目方位,也传来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能量涟漪。
林轩亦是心神剧震!这幻境竟然能模拟出“终焉”的意象?还是说……这并非完全模拟,而是这“泣血神殿”本身记录下的、某个远古文明灭亡前看到的真实景象?!
就在众人即将被这股宏大绝望压垮之际——
“嗡!”
林轩丹田内的混沌珠,第一次主动地、剧烈地震动起来!一股远比之前清晰、磅礴的混沌气息不受控制地涌出,并非攻击,也非防御,而是带着一种……包容与演化的意境!
仿佛在说,毁灭亦是新生,终结亦是开始,混沌之中,蕴含一切可能!
这股混沌气息以林轩为中心扩散开来,与那“终焉”的毁灭意象悍然碰撞!
没有声响,没有爆炸,只有两种宇宙本源级力量的无声交锋!
那浩瀚的、令人绝望的“终焉”星图,在接触到混沌气息的刹那,竟如同投入水中的倒影,开始扭曲、模糊、瓦解!它无法侵蚀这代表“一切之始”的力量!
幻境,破了。
眼前的景象再次清晰。他们依旧站在那片粘稠的黑暗边缘,前方出现了一条由苍白碎石铺成的小路,蜿蜒通向一座若隐若现的、由暗红晶石构筑的宏伟殿堂。那殿堂散发出古老、威严而悲伤的气息,门楣之上,以古老的神文镌刻着四个大字——
神谕之间。
他们成功渡过了心魔幻境!
但五人皆是脸色苍白,气息浮动,显然消耗巨大,尤其是心神层面的损耗。
敖巽看向林轩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惊骇与一丝忌惮。刚才那驱散“终焉”幻象的力量,层次高得令他灵魂战栗。
若水仙子美眸中异彩连连,对着林轩微微欠身:“多谢林道友。”
墨老深深看了林轩一眼,复杂难明。
千目的斗篷无风自动,沉默依旧。
林轩压下体内翻涌的气血和混沌珠的异动,平静道:“侥幸而已。前方就是神谕之间,诸位抓紧时间恢复。”
他率先踏上了那条苍白碎石小路。
心魔虽破,但神谕之间内,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何等考验?而那被摆渡人警告的、河底苏醒的“古念”,是否真的存在?它的目光,是否正透过这无尽的黑暗,注视着他们这群不速之客?
真正的核心之地,近在眼前。而危险,也从未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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