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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祝我如云坠野 > 第66章 慈悲为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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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这混乱的记忆中,还有一种情感格外清晰,那便是最后那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她心中那被强行唤醒的、对“生”的微弱渴望与守护之意。

那是一种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坚定的力量,如同黑暗中的一丝曙光,让他在绝望的深渊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呃啊……”落尘终于无法再压抑内心的痛苦,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压抑的呻吟。他的太阳穴青筋暴起,冷汗如泉涌般瞬间浸透了他的额发。他的手紧紧捂住额头,似乎想要阻止那记忆洪流的冲击,但一切都是徒劳。

身体因记忆的冲击和本源的极度虚弱而失去了控制,他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可以减轻一些痛苦。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恨吗?他理应恨之入骨,她身负幽冥之力,杀戮无数,更是将他拖入了这无间地狱,害得他佛骨成灰,修为尽废,从云端跌落泥沼。

怨吗?他怎能不怨?自己怀着一片赤诚的佛心,妄图度化她,却换来的是无尽的折辱和如今这残破不堪的身躯。然而,在那恨与怨的深处,他却发现还有一丝其他的情感在悄然滋生,那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情感……

可是……为什么……记忆的终点,那片充斥着毁灭与绝望的黑暗中,闪耀的却是她不顾一切引动幽冥之力,去守护那救命的佛心莲?去守护那个……为她挡下致命一击的、名为阿黎的“无垢星魂”?

“执念如渊……深陷难拔……”“放下恩怨……即是彼岸……”他曾对她说过的话语,此刻如同最尖锐的讽刺,在他自己空旷的心谷中反复回荡,字字诛心。

他放下自己的“恩怨”了吗?他抵达自己的“彼岸”了吗?没有。他只余下这具空空如也的皮囊,一片废墟般的识海,和一个完全迷失了方向的未来。

在那无尽的黑暗中,他仿佛看到了她最后的身影,她用尽全身力气去守护那佛心莲,那是他生命的希望,也是她心中的执念。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他想起了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的美好与痛苦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幅破碎的画卷,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也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执念如渊……深陷难拔……”这句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他的心上。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执念已经深到无法自拔的地步,而这执念,也让他失去了太多太多。

“放下恩怨……即是彼岸……”可是,他真的能够放下吗?那心中的痛苦和怨恨,如同被封印的恶魔,一旦释放,便会将他吞噬。

他在黑暗中徘徊,寻找着那一丝光明,那一丝能够让他走出这片废墟的希望。然而,无论他怎样努力,那黑暗始终笼罩着他,让他无法逃脱。

也许,这便是他命中注定的道路,注定要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中独自前行,永无止境地走下去……而那个将他推入这无底深渊的“幽冥之源”,此时此刻,却宛如一个毫无防备的沉睡婴儿般,静静地躺在距离他仅有咫尺之遥的地方。

它的身躯内,残留着他用燃尽佛骨所换来的那一丝微弱光芒。这丝光芒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顽强,仿佛在默默地嘲笑着他的愚蠢和无奈,又似乎在证明着他那一场自认为伟大的牺牲并非完全白费。

落尘的内心深处,一股极其复杂、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情绪如汹涌的波涛般涌上心头。这股情绪就像无数带刺的藤蔓,以疯狂的速度缠绕住他那颗早已枯萎的心脏,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疼痛。

在这股情绪中,有对“幽冥之源”的深深恨意,有对命运不公的埋怨,有对世间万物的悲悯,有对未来道路的茫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正视、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源自他内心深处佛性本能的……牵挂?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极其缓慢地侧过身,仿佛每一个动作都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终于,他成功地转过身来,目光复杂地、久久地凝视着旁边玉床上那张沉睡的容颜。

褪去了云月公子时期的妖异、冰冷与玩世不恭,此刻的陆云朵宛如一个沉睡的瓷娃娃,面容苍白得近乎透明,毫无血色,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一般。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睡梦中也无法摆脱某种痛苦的纠缠,这让她原本就显得有些憔悴的面容更添几分楚楚可怜,竟依稀透出几分属于她真实年龄的、被长久掩埋的脆弱与稚嫩。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这看似脆弱的表象之下,隐藏着的却是无比深刻的痛楚痕迹。这些痕迹如同被深深镌刻在她的眉宇之间,仿佛是岁月的沧桑与磨难留下的印记,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不仅如此,在她那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肤下,还若隐若现地浮现出暗红色的幽冥纹路。这些纹路犹如地狱中的幽冥之火,在她的身体里燃烧,透露出一种诡异而神秘的气息。

这些痕迹和纹路交织在一起,宛如一道道狰狞的伤痕,深深地刻在她的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落尘,她所背负的残酷命运和体内潜藏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恐怖力量。

就在落尘凝视着陆云朵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力量似乎在两人之间悄然产生。这股力量如同丝线一般,将他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让人感觉仿佛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特殊的羁绊。

而此时,沉睡中的陆云朵似乎也感受到了落尘那交织着万千情绪的注视。她那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是在回应他的目光。这一动虽然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但却如同平静湖面上被投入的一颗石子,激起了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紧接着,陆云朵的嘴唇开始无声地翕动起来,仿佛在喃喃自语。那阵模糊不清的呓语,如同来自幽冥地府的低语,让人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却又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某种深意。

那声音轻得如同蚊蚋振翅,若有似无,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微弱呼唤。在这静谧得让人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环境中,这丝细微的声音却显得异常清晰,仿佛它是这片寂静中的唯一存在。

落尘的身体猛地一颤,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了一般,完全无法动弹。他的呼吸在瞬间变得异常轻柔,甚至连自己都感觉不到,生怕自己的一丝气息会掩盖住那如蚊蚋般细微的声音。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凝聚到了耳畔,仿佛那里是整个世界的中心。他屏气凝神,将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一丝微弱的声音上,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那声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仿佛是被一阵微风吹得飘忽不定。它模糊混沌,就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经过了千山万水的阻隔,又像是被一层厚厚的迷雾所笼罩,让人难以捉摸其真实面目。

然而,尽管如此,当那声音传入落尘耳中的一刹那,却如同一道撕裂夜空的惊雷,瞬间劈中了他的灵魂。那声音虽然微弱,却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如同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冲破了他心中的层层防线,直击他内心最深处的柔软。

他听到的,并非是刻骨铭心的仇恨,亦非冰冷彻骨的杀意,更非充满怨毒的话语。那是两个破碎不堪的字眼,仿佛是从遥远的童年记忆深处传来,穿越了漫长的时光,带着无尽的委屈、孺慕和深深的依赖:“娘亲……”

这两个字如同九天之上的惊雷一般,在落尘的耳畔炸响!他的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仿佛要裂开一般,而他的整个身体也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猛烈撞击,猛地一颤!那股力量如同万钧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身上,让他几乎无法承受!

他的双腿一软,险些站立不稳,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微微颤抖着。

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他内心的震动。那两个字如同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他心中最黑暗的角落。他那双原本空洞死寂的眼眸,在这一刻像是被掀起了滔天巨浪一般!所有的恨意、怨怼、迷茫,都在这一声无意识的、脆弱到极致的呼唤面前,变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所面对的,竟然不是那个冷血无情的幽冥复仇者,而是一个被残酷命运撕扯得支离破碎、被至亲牺牲的巨大阴影彻底吞噬、在无边仇恨与痛苦中彻底迷失了方向的……可怜人儿。

佛曰:慈悲为怀。然而,如今的他,佛骨已焚,修为已废,宛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连自渡都尚且不能,又谈何去渡他人呢?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当他凝视着眼前这个在深沉梦魇中显露出最原始、最脆弱一面的“幽冥”时,落尘那原本一片荒芜、死寂的心田中,那点早已被认为彻底寂灭的佛心火种,却似乎极其微弱地、顽强地跳动了一下。

这并非源于神通法力,而是源自生命最本真、最原始的悲悯与同理。他能够感受到“幽冥”内心深处的痛苦和恐惧,就如同感受到自己的一样。

于是,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虚弱无力、微微颤抖的手。指尖在空中停顿、犹豫,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激烈斗争。他知道,一旦他越过那看似不可逾越的佛魔界限,就意味着他将背离自己曾经坚守的道路,从此走上一条与以往截然不同的道路。

然而,尽管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他最终还是毅然决然地跨越了那道看似不可逾越的界限。他的动作轻柔而细腻,宛如微风轻拂花瓣,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感。他缓缓地将自己那温热的掌心,轻轻地覆盖在陆云朵紧握着的、冰凉彻骨的手背上。

没有言语,因为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只有一声悠长的叹息,仿佛是将前世今生所有的业障与挣扎都倾吐殆尽。这声叹息在静谧流淌的星辉中,轻轻地回荡着,然后渐渐消散。

就在这一刻,静星轩内,佛与魔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正道与幽冥的对立也悄然消失。这里,只剩下两个同样被命运无情捉弄、伤痕累累的灵魂,在这片冰冷而遥远的星辉庇护下,彼此依偎着。

他们都是在无尽黑暗中艰难跋涉的行者,遍体鳞伤,却依然执着地前行。而那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源自人性本初的温暖,就像黑暗中的一丝曙光,虽然微不足道,却足以让他们暂时喘息,寻得片刻虚假的安宁。

而在那扇窗外,星陨悬城宛如一颗永恒的明珠,静静地悬挂在浩瀚的星空之中。它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运行着,仿佛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这座神秘的城池高悬于九天之上,远离尘世的喧嚣与纷扰。它既是乱世中的避风港,也是观测命运轨迹的了望塔。无数的因果线在这里汇聚,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将所有的人和事都卷入其中。

烂柯寺的惊天变故,九幽的破封以及隐伏的威胁,佛心莲的得失易手,阿黎的险死还生,陆云朵与落尘之间那诡异而脆弱的平衡……所有的这些线索和棋子,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就位。

一场规模更为宏大、影响更为深远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悄然酝酿。这场风暴将席卷人、佛、魔、星,关系到未来的气运走向。

而星陨阁主暮昭,他那双洞彻世事的眼眸,早已穿透了眼前的暂时安宁,投向了那更加遥远、更加波谲云诡的未来天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