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悬城,淬星殿。
这是一处位于这座悬浮于九天之上、由无数星辰之力托举的奇迹之城最边缘地带的特殊殿堂。其名“淬星”,寓意着在此地淬炼、引导如星辰般浩瀚磅礴的能量。殿堂本身并非由凡间砖石砌成,而是由某种凝聚到实质的星辉与不知名的太空金属熔铸一体,墙体闪烁着幽冷而恒定的微光,仿佛内部流淌着银河。
殿堂极其广阔,目光所及,竟有些望不到边际。最令人震撼的,是其穹顶——那里并非封闭,而是彻底地、毫无遮拦地敞开着,直接面向无垠的深邃宇宙。没有大气层的阻隔,星空显得格外清晰、冰冷,却又近在咫尺,仿佛一伸手便能摘下一颗亘古燃烧的恒星。无数道凝练如实质的星辉,如同从天外垂落的巨大光矛,精准地贯入殿内,在地面上勾勒、烙印出无数复杂玄奥、层层叠叠的星纹阵法。这些阵法纹路闪烁着各异的光芒,有的炽白如日冕,有的湛蓝如深海,有的幽紫如极光,共同构成了一个庞大而精密的能量循环系统。
空气在这里并非静止,而是时刻涌动着磅礴而纯粹的能量波动。时而一股热浪席卷而来,灼热如坠入熔岩炼狱;时而又是一阵刺骨的寒意弥漫,冰冷如置身万载玄冰窟。能量流穿梭不息,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宇宙本身的嗡鸣,置身其中,渺小如尘埃的感觉油然而生。
此刻,幽月——曾经的陆云朵,正站在一座位于殿堂中心区域、最为复杂也最为诡异的暗红色星纹阵法中央。这座阵法散发出的光芒并不明亮,反而带着一种吞噬光线的深沉,那些暗红色的纹路如同血管般微微搏动,引动着周遭的空间都产生细微的扭曲。
她已换下了过往那些或轻柔或利落的衣裳,穿上了一身量身剪裁的玄色劲装。衣物不知由何种材质制成,触感冰凉而坚韧,紧贴着她开始显露出锐利线条的身体,既不妨碍行动,又隐隐透出一股防御力。她那头乌黑如瀑的长发被毫不留情地、利落地束在脑后,用一个简单的暗银色发扣固定,露出了完整而苍白的脸庞。那脸庞上,昔日属于“云朵”的圆润与稚气已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晰锐利的下颌线,紧抿的薄唇,以及那双……即便在闭目凝神时,也仿佛凝结着寒霜的眼眸轮廓。唯有左耳垂上那枚小巧的星辰耳钉,依旧闪烁着微光,成为她与过去那段模糊记忆的唯一联系。这身打扮,将她身上最后一丝属于少女的柔软彻底剥离,浇筑出一种混合着神秘、冷冽与孤独的气质。
白薇依旧是一袭素白长裙,静立于阵外三丈之处,仿佛一尊冰雪雕琢的神像。她的目光清冷,落在幽月身上,不带丝毫个人情感,只有审视与督导体。她的声音响起,如同冰棱敲击在玉盘上,清晰、冰冷,穿透了能量的嗡鸣:“凝神,内观。感应你体内深处蛰伏之力。它已苏醒,勿要试图抗拒或压制,那是愚者之行。尝试引导它,如同引导洪水,汇入你指定的河道——先从掌心劳宫穴开始。记住,你是指挥者,是主宰,非被动承载之容器。”
幽月依言,深深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深吸一口气,淬星殿内充满星辰能量的空气带着独特的质感,吸入肺腑,清凉却沉重。然而,这口外来的能量,却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插入了体内某个禁忌的锁孔,彻底惊动了沉睡在经脉最深处、骨髓最底层的那个“巨兽”。
幽冥之力,苏醒了。
不再是静渊台崩溃时那种失控的、毁灭性的狂暴洪流,也不再是沉睡时那般死寂无波。这一次,它是一种有“意识”的、缓慢而坚定的苏醒。一股冰冷的、沉重的、质感如同水银汞浆般粘稠的力量,开始在她纤细的经脉中缓缓流淌起来。每一次流动,都并非顺畅无阻,而是带着一种碾压般的滞涩感,带来无数细密如针刺、却又深入骨髓的冰冷痛楚。更令人心悸的,是一种强烈的疏离感与侵蚀感——仿佛这股力量并非她身体与生俱来的一部分,而是一个强大的、充满恶意与死亡气息的外来寄居者,正冷酷地占据着她的躯壳,并试图将她的生机一点点同化、湮灭。
她努力集中精神,摒弃所有杂念,按照白薇的指引,尝试用自己的意志去“引导”这股桀骜不驯的力量。但这感觉,简直如同试图用一根脆弱的丝线,去拉动一头沉睡于九幽之下的蛮荒巨兽!那力量沉重无比,带着自身固有的、冰冷死寂的意志,对她的精神指令爱搭不理,甚至隐隐传来排斥与嘲弄的情绪。它依旧按照某种古老而既定的、充满幽冥规则的轨迹在经脉内缓慢运行,偶尔,还会因为与外界的星辰能量产生微妙冲突,不受控制地猛然窜动一下,顿时带来一阵让她眼前发黑、几乎要咬碎银牙的撕裂性剧痛。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闷哼,从幽月唇边逸出。光洁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细密冰冷的汗珠,顺着她锐利的侧脸滑落。引导?说得何其轻巧!这力量根本不屑于听从她这个“宿主”的命令!它更像是一个冷酷的旁观者,或者说,一个试图反客为主的掠夺者。
“摒弃杂念。恐惧、抗拒,皆为障碍,只会助长其凶戾。”白薇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视其为水,你为渠。渠窄水溢,则泛滥成灾。你要做的,是拓宽、加固你的‘渠道’,以意志为锹,以心神为夯,使其能容纳奔流,而非试图阻塞它、命令它。”
拓宽渠道?幽月咬紧牙关,下唇几乎要被咬出血来。这意味着,她要主动用自己的意志力,去冲击、去拓展那被幽冥之力充斥、侵蚀的经脉!意味着她要用心神去适应、去容纳这股冰冷沉重、充满死亡气息的能量流!其过程,无异于用一把钝刀,在自己的血肉河床内,重新挖掘、开拓出一条更宽广、更坚固的河道!其痛苦,远超单纯的承受。
她再次尝试。这一次,她不再试图强行“命令”或“驱赶”这股力量。她深吸一口气,将心神放缓、再放缓,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猎手,在靠近一头暴躁易怒的野兽。她小心翼翼地、屏息凝神地感受着那幽冥之力在体内流淌的细微“流向”、其独特的冰冷“韵律”、以及其中蕴含的那一丝毁灭与死寂的“意境”。然后,她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用自己坚韧的意志,在那粘稠汞浆般的力量必经的经脉路径上,进行着最细微的调整和“疏导”。不是对抗,而是……顺应并稍加引导。
然而,痛苦依旧,甚至因为这种主动的“接纳”与“疏导”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刻骨!每一次细微的意志调整,都像是在用极寒的冰锥,在她纤细脆弱的经脉内壁上一点点刻画、拓印!冰冷的刺痛感与经脉被强行撑开的胀痛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淹没她的神智。她全身的肌肉都因这持续不断的极致痛苦而紧绷如铁,身体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随时都会碎裂的瓷娃娃。唯有那双紧闭的眼眸深处,在剧烈的痛苦背后,依旧闪烁着如寒夜孤星般倔强不屈的锐利光芒。
时间在淬星殿中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垂落的星辉光柱在她周身明灭不定,映照着她孤独而坚韧的身影。汗水早已浸透了她的玄色劲装,紧贴在身上,更显身形单薄。
不知过去了多久,在她感觉自己的意志几乎要被那无尽的冰冷痛苦磨灭、心神即将坠入黑暗深渊的边缘时——奇迹发生了。一缕细如发丝、却凝练无比、呈现出深邃暗红色的能量,如同一条终于被驯服了一瞬的极小毒蛇,极其缓慢地、顺从地、沿着她引导的那条用巨大痛苦开拓出的细微路径,艰难地、却又坚定不移地,汇聚到了她的右掌心劳宫穴之中!
能量脱离主要经脉,在掌心具现的刹那,一股强烈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同时伴随的,还有一股更加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从掌心猛地反向灌入体内!幽月猛地睁开双眼,眼前一阵发黑,踉跄着向前扑倒,几乎要摔倒在冰冷的星纹地面上。
就在此时,一股柔和而磅礴的无形星辰之力从侧面涌来,稳稳地托住了她虚软的身体。是白薇出手了。
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白气,过了好几息,眼前模糊的景象才逐渐清晰。她艰难地、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地,缓缓摊开了一直紧握的右掌。
掌心之上,约一寸高处,那一缕暗红色的能量正悬浮着。它细微,却凝实得可怕,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般,在微微地扭动、盘旋。它不像星辰之力那样光华璀璨,也不像寻常真元那样温润平和。它散发着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死寂气息,光线靠近它似乎都会被吞噬,周围那些垂落的、原本明亮耀眼的星辉光柱,在靠近它时都产生了肉眼可见的扭曲和黯淡。仿佛这一小缕能量,本身就是一片微缩的、死亡的领域。
这就是……潜藏在她体内,带给她无尽痛苦与噩梦,也或许蕴含着难以想象力量的——幽冥之力?
虽然只有这么微不足道的一丝,虽然为了引导出这一丝力量,她经历了如同脱胎换骨、神魂被撕裂般的痛苦,但……她做到了!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主动地、有意识地引导并掌控了这股力量!哪怕只是最初级、最微小的一步!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到极点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劫后余生般的巨大疲惫,有对抗成功的微弱成就感,有对这力量本质的深深忌惮,更有一种……仿佛踏上了无法回头之路的沉重宿命感。
“尚可。”白薇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打破了沉寂。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已然算是极为难得的“赞许”。“初窥门径,仅是开始。幽冥之力,诡谲深沉,非一蹴可就。仍需万般磨砺,如履薄冰。”她顿了顿,转移了话题,“接下来,你需要熟悉你的新身份,彻底融入‘幽月’这个角色。”
说罢,白薇屈指一弹,一点凝练的、蕴含着信息的星光如同萤火,瞬间没入幽月依旧有些眩晕的眉心。
刹那间,大量庞杂而细致的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涌入她的脑海——
关于“隐曜宗”的虚构来历:一个传承古老、行事隐秘、偏向研究阴属性与暗影力量的宗门,因怀璧其罪,掌握了某些关于“瀚海秘藏”的关键线索,而被神秘势力(影射倪坤及其背后力量)灭门。此乃星陨阁精心伪造,经得起一定程度的探查。
关于宗门规矩:门人稀少,行事低调,擅潜藏,精暗杀,通诡道,与世无争(至少表面如此)。
关于武功特点:偏向阴柔、诡秘、迅疾一路,真元属性偏寒,与幽冥之力有表面相似之处,便于伪装。其中包含了数种适合“幽月”身份施展的武技与身法口诀,虽非顶尖,但足够唬人,且能与她初步掌控的幽冥之力进行最低程度的配合,掩饰其本质。
关于“幽月”的身份背景:隐曜宗最后一代传人之一,师承宗门长老(名字、相貌、性格特征皆详细列出),亲历灭门惨祸,身负血海深仇,侥幸逃脱,携带宗门秘宝(一件不起眼但有些年头的饰物,以及关于瀚海秘藏的残图信息)流亡江湖,誓要追查凶手倪坤,复仇,并探寻瀚海秘藏以图东山再起或获得复仇之力。
关于倪坤:信息与她所知大致吻合,但强调了其与“隐曜宗”灭门的直接关联,加深了仇恨的合理性。
关于瀚海秘藏:一些半真半假的传闻认知,指向戈壁瀚海深处的某个古老遗迹,传闻其中埋藏着足以改变势力格局的宝物与力量,引得各方觊觎。“幽月”的目标,正是借此宝藏复仇。
信息量庞大至极,几乎相当于强行灌输了一段长达二十年的、详细的人生经历。
若非幽月(陆云朵)经过静渊台五年磨砺,精神力远比同辈坚韧凝练,恐怕瞬间就会被这信息洪流冲垮神智。
她紧闭双眼,眉头紧蹙,全力消化、记忆、理解着这一切,并在脑海中飞速地构建、模拟着“幽月”这个角色应有的行为模式、语言习惯、情绪反应乃至细微的表情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