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为平息山神之怒,每年须献祭一名少女。 今年,抽中了我妹妹林晚。 我亲眼看着他们将她投入黑水潭,她的哭喊刺穿我的骨髓。 当夜,我割开手掌,以血为誓:“无论你是神是魔,替我复仇,我的灵魂归你。” 潭水翻涌,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如你所愿。” 第二天,参与祭祀的族老们被发现死在家中,浑身爬满诡异的黑色符文。 但恐怖并未结束。 第七天夜里,妹妹的梳妆镜里渗出鲜血,映出一个穿着她衣服的苍白身影。 它对我微笑,嘴角咧到耳根:“哥哥,下面好冷……” “你说……下一个该是谁?”
黑水潭的水,一年四季都像墨一样黑,深不见底,扔块石头下去,听不见回响,只有一股子吸力,仿佛下面藏着什么东西,随时等着拖人下去。
坳子村就靠着这潭水,也怕着这潭水。老人说,潭里住着山神,脾气暴戾,得用鲜活的祭品才能压住它的怨气,保村子风调雨顺。于是,每年开春,抽签选“新娘”,就成了坳子村最古老、也最血腥的传统。
今年,那根要命的短秸秆,攥在了我妹妹林晚手里。
她才十六,眼睛像山泉洗过的黑葡萄,亮得惊人。此刻却只剩下绝望的死灰。她被人从屋里拖出来,身上强行套上了一件不合身的、褪了色的红嫁衣,像裹着一身血。
“哥!哥!救我!我不去!我不去啊!”她哭喊着,嗓子劈了叉,手指死死抠着门框,指甲翻裂开,血珠渗出来。
我像疯了一样往前冲,被族老的儿子阿壮一脚踹在肚子上,疼得我蜷缩在地上,像只被煮熟的虾。阿壮呸了一口:“林夕,别给脸不要脸!这是山神爷看上晚晚了,是她的福气!”
爹娘死得早,我和妹妹相依为命。我拼命护着的小花,到底还是被他们掐断了根。
祭祀队伍像送葬,又像迎亲,吹吹打打,唢呐声刺耳又诡异。我被人反扭着胳膊,跟在后面,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她抬到潭边。
鬼师戴着狰狞的木雕面具,跳着扭曲的舞蹈,嘴里念念有词。然后他一挥手。
“不——!”
我那一声嘶吼卡在喉咙里,变成了无声的破裂音。
他们把她扔了下去。
噗通一声。
黑色的水花溅起,像一张巨口,猛地合拢。她甚至没扑腾几下,那件刺眼的红嫁衣旋了个转,就迅速被墨一样的潭水吞没了。只剩下一圈圈涟漪,越来越大,越来越淡,最后,什么都没了。
死寂。
世界死一样的寂静。他们松开了我。我瘫在冰冷的泥地里,像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眼泪流干了,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拉风箱一样的声音。
天黑了。人散了。只剩下我和一潭死水。
恨。滔天的恨意像毒藤一样从心脏里疯长出来,缠紧了我的四肢百骸。他们杀了晚晚!那些道貌岸然的族老,那些冷眼旁观的村民!他们都得死!
一个疯狂念头钻进我的脑子,再也挥之不去。
我连滚爬爬地回到冷得像冰窖的家,找出爹生前杀猪用的尖刀。刀口锈了,但够快。我走到黑水潭边,对着那潭深不见底的黑水,噗通一声跪下。
“出来!”我声音嘶哑,对着潭水低吼,“我知道你在下面!你不是神!你是魔!是鬼!什么都好!”
我举起刀,对着自己左手手掌,狠狠一划!
皮肉翻卷,血一下涌了出来,滚烫的,滴进冰冷的潭水里,晕开一小片转瞬即逝的暗红。
“看着我!”我举起流血的手,状若癫狂,“以血为誓!以魂为祭!替我报仇!杀了他们!把所有害死晚晚的人!全都杀光!一个不留!”
血滴得更急,落入潭中,却诡异地没有扩散,反而像被什么吸食了一样,迅速消失。
“我的命!我的魂!都给你!听见没有!都给你!”
潭水,突然动了。
中心处,无声无息地冒起一个巨大的水泡,破裂开来。一股比寒冬更刺骨的阴风从潭底卷起,吹得我汗毛倒竖。
然后,一个冰冷、滑腻、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面响了起来,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神经:
“如……你……所……愿……”
咕噜噜——潭水像是沸腾了一样,剧烈翻涌了一下,冒出大量浑浊的气泡,带上来一股浓郁的、像是水草腐烂了千百年的腥臭气。
下一秒,一切又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但我手上的伤口,却离奇地止了血,并且传来一阵冰冷的麻木感。
我连滚爬爬逃回家,一夜无眠。第二天,是被村里的惨叫声和哭嚎声惊醒的。
族老死了。主持祭祀的大族老,死在了自家炕上。
他不是老死的。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水分,变成了一具蒙着人皮的骷髅,眼珠子瞪得几乎掉出眼眶,充满了极致恐惧。而他的皮肤上,从额头到脚背,布满了密密麻麻、扭曲诡异的黑色符文!那符文像是活物,还在微微蠕动,看久了让人头晕目眩,恶心欲呕。
村里炸了锅。还没等人们缓过神,下午,另外两个参与了扔林晚下潭的壮汉,也死了。
一个死在了自家猪圈里,溺毙在浅浅的猪食槽中,槽里的泔水浑浊不堪,他的脸浸在里面,皮肤同样爬满黑符。
另一个更惨,像是被什么东西疯狂撕扯过,肢体破碎地散落在自家院中,鲜血染红了土地,那些残肢断臂上,黑色的符文如同跗骨之蛆。
恐惧像瘟疫一样瞬间席卷了坳子村。再没人提山神的恩赐,所有人都关紧门窗,脸上只剩下惊惶。
我知道,是它。是潭里那个东西。它开始了。
一种冰冷的快意和更深的恐惧同时攫住了我。大仇得报的畅快还没涌起,就被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注视感压了下去。我感觉,那个东西,那双眼睛,似乎就在我家周围,无处不在。
祭祀后的第七天,头七。
夜里,狂风大作,吹得破窗棂哐哐作响。我缩在冰冷的炕上,裹紧被子,却挡不住那钻心刺骨的寒意。
吱嘎——
细微的声响让我头皮一麻。是妹妹那屋的声音。
她走后,那屋我就没再进去过。
吱嘎声又响了,像是有人在使用她那旧梳妆台。
鬼使神差地,我下了炕,赤着脚,像贼一样挪到她那屋门口。门虚掩着。
一股浓重的、甜腻的血腥味从门缝里飘出来。
我颤抖着手,轻轻推开门。
屋里没点灯,只有惨白的月光从窗口照进来,落在那个旧的梳妆台上。
梳妆台上那面模糊的铜镜,正无声地、一股股地往外渗着浓稠的、暗红色的鲜血!鲜血淌满了桌面,滴落在地上,积成了一小滩。
而镜子里……
映出的不是房间的倒影。
是一个穿着林晚那身红嫁衣的苍白身影!它背对着我,低着头,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肩上,滴着水。
我浑身血液都冻住了,呼吸停滞。
镜中的那个“它”,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头。
那是林晚的脸,却又根本不是。脸色是死人的青白,嘴唇乌紫,最恐怖的是那双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颗纯粹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珠子。
它对着镜子外的我,缓缓扯动嘴角。
嘴角越咧越大,越咧越开,一直裂到了耳根子下面,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看不到底的口腔。
一个冰冷、湿滑、带着水泡音的声音,同时在屋里和我脑子里响起,重叠着,回荡着:
“哥哥……”
“下面……好冷啊……”
“水……一直往嘴里灌……”
“好黑……好挤……”
它抬起一只浸泡得肿胀发白的手,指了指镜面上正在流淌的鲜血,然后又缓缓地,指向了我。
那双纯黑的眼睛,死死锁定了我。
裂到耳根的嘴巴一开一合,发出无声的询问,但那恶毒的声音却直接在我颅腔内轰鸣:
“你说……”
“下一个……”
“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