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暹粒,吴哥窟深处未被开放的区域。热带暴雨倾盆而下,砸在千年石砌建筑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林夕跪在一座断裂的佛首前,雨水和泪水混合着从她脸上滑落。她的左手手掌被一把粗糙的骨刀割开,深可见骨,鲜血汩汩涌出,滴落在斑驳的佛首面部,迅速被雨水稀释,渗进石头的缝隙。
她的柬埔寨男友,那个自称是考古学家的阿桑,此刻正用力抓着她的手腕,让更多的血滴在佛像上。阿桑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文尔雅,只剩下一种近乎癫狂的贪婪。他的叔叔,一个干瘦阴沉、身上散发着奇怪香料味的老者巴戎,正用高棉语急促地吟唱着古老的咒文。
「……古佛嗜血,尤嗜心怀巨大恐惧的异族女子之血……以血为引,可唤醒地宫下的‘肉菩提’……食其果,可得窥过去未来,财富权势……」巴戎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异常诡异。
阿桑根本不是考古学家,他是一个痴迷于邪术的破落贵族后裔。他接近林夕,就是看中了她作为“异族女子”的身份和内心的不安全感。他们根据家族遗留的残卷,找到了这处地图上不存在的遗迹,要进行一场血腥的唤醒仪式。所谓的“肉菩提”,据说是古代修炼邪法的高僧肉身所化的妖树,结出的果实能实现愿望,但需用特定的鲜血浇灌。
林夕的挣扎在阿桑和巴戎的合力下显得徒劳。剧痛和背叛感让她几近昏厥。当她的血浸湿了佛首的嘴唇部位时,异变发生了——那石雕的佛首,嘴角似乎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诡异至极的微笑!同时,他们脚下的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底深处蠕动。
仪式似乎“成功”了。阿桑和巴戎兴奋地清理现场,拖着虚弱的林夕回到他们在暹粒城边的吊脚楼。林夕的手掌伤口感染,高烧不退,时常胡言乱语。她总梦见那尊佛首活了过来,用滴血的石头嘴唇亲吻她,而地面裂开,伸出无数苍白肥胖的、像人又像树根的触手缠绕她。
阿桑和巴戎忙于准备下一步进入地宫的计划,对林夕的病情不闻不问,只随便扔给她一些消炎药。一次,林夕挣扎着爬到窗口呼救,被路过的一个卖棕榈糖的 quiet 小贩听到。小贩觉得可疑,通知了附近一座小寺庙里一位还俗后行医的老僧人库恩。
库恩僧人来到吊脚楼,以化缘为名查看了林夕的情况。他看到林夕手上那散发着腐臭气的伤口和眉宇间笼罩的黑气,脸色骤变。他趁阿桑不注意,悄悄塞给林夕一小包用芭蕉叶包裹的草药。
「姑娘,你被下了很厉害的‘古曼’(一种邪法)……但不是普通的古曼,是跟‘普特’(古代恶灵)有关的邪术。」库恩僧人用简单英语混着高棉语低声说,「你的血打开了不该打开的门……地下的‘东西’记住你的味道了。」
库恩说,那“肉菩提”并非神树,而是古代一位修炼邪法失败、肉身与榕树融合的高僧所化,充满了怨念和贪欲,靠吸食活人精血和负面情绪为生。林夕的血成了指引它寻找“养料”的信标。
「这药草,捣碎敷伤口,能暂时掩盖你的血气,骗过地下的‘根’。」库恩僧人眼神怜悯,「但要彻底摆脱,必须毁掉那尊被血污染的佛首,或者找到‘肉菩提’的本体,用‘白牛胆汁’或‘受过加持的金刚杵’刺穿它的核心。但地宫危险,不止有那妖树……」
他匆匆离去前,又补充道:「小心那个叫巴戎的老人……他身上,有死人的味道。」
林夕偷偷敷了药,伤口虽然依旧可怕,但高烧渐渐退了,那股被窥视的感觉也稍微减轻。她假装依旧虚弱,暗中观察。阿桑和巴戎准备就绪,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再次带着工具和昏迷剂,将林夕拖到了那尊佛首前。
巴戎在佛首后摸索了一阵,竟然开启了一道隐蔽的石门,露出向下延伸的、漆黑潮湿的台阶。一股浓烈的土腥味和甜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他们拖着林夕走下台阶。
地宫并不大,中央没有宝藏,只有一棵极其怪异的“树”。树干苍白肥胖,布满类似血管的纹路,树枝光秃,却悬挂着几个类似人形、但干瘪扭曲的“果实”。树的根部盘根错节,深深扎入地下,而根须间,隐约可见不少人类的骨骸。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苍白的树干正面,隐约浮现出一张模糊、痛苦的人脸轮廓。
「肉菩提!」阿桑激动地叫道。
就在这时,巴戎突然从背后用浸了迷药的布捂住林夕的口鼻。林夕奋力挣扎,指甲在巴戎干瘦的手臂上抓出深深血痕。迷药生效前,她看到阿桑拿着小刀,似乎想从树上割取什么,而巴戎则将她推向那棵怪树!
怪树的根须像活物般蠕动起来,迅速缠向林夕的脚踝!阿桑的手刚碰到树干,树干上那张人脸突然睁开了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个黑洞!同时,一条巨大的、苍白肥胖的根须猛地从地下窜出,刺穿了阿桑的胸膛!阿桑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转为难以置信的恐惧,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巴戎见状,非但不救,反而跪下来,对着怪树磕头,嘴里喊着古老的咒语,仿佛在献祭。缠住林夕的根须越收越紧,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绝望中,林夕摸到口袋里库恩僧人给的那包草药,虽然所剩无几,她拼命将草药抹在缠住自己的根须上。
根须接触到草药,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像是被灼伤,猛地缩了回去。林夕趁机连滚爬爬,不顾一切地朝着来时的台阶跑去。身后传来巴戎惊恐的惨叫和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她没有回头。
林夕奇迹般地逃出了地宫,跑回暹粒城中。她不敢回吊脚楼,用身上仅有的一点钱租了个最便宜的房间。阿桑和巴戎的失踪没有引起太大波澜,毕竟暹鱼龙混杂。
林夕手上的伤口慢慢愈合,但留下了一道狰狞的、颜色暗红的疤痕,形状有点像扭曲的树根。她发现,自己对阳光变得敏感,更喜欢待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更可怕的是,她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她能“看到”地宫里那棵“肉菩提”的视角,感受到它对“养分”的渴望。
一次,她在市场因为一点小事与摊贩发生争执,愤怒之下,她感觉掌心疤痕一阵灼热。第二天,她听说那个摊贩莫名其妙得了怪病,皮肤开始变得像树皮一样干硬皲裂。林夕感到一阵寒意,她隐约意识到,那棵妖树似乎通过那次接触和她的血,与她建立了某种邪恶的联系。她不仅是它的猎物,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了它在人间散播“种子”(诅咒)的媒介?或者说,她的一部分,已经和那妖树同化了?
几个月后。吴哥窟景区外,林夕摆了一个小摊,售卖一些廉价的仿制石刻纪念品。她戴着宽边草帽和手套,遮挡阳光和掌心的疤痕。她变得沉默寡言,生意清淡。
一天,一个傲慢的白人游客在她的摊前挑三拣四,嘴里不干不净地抱怨东西劣质,还故意碰掉了几件小雕像。周围的摊贩都敢怒不敢言。
林夕抬起头,草帽阴影下的眼睛冷冷地看着那个游客。游客被她看得有些发毛,骂骂咧咧地拿起一个最小的、仿制那尊着名“微笑佛首”的石刻,扔下几张零钱,转身走了。
林夕没有看那些钱。她只是慢慢抬起带着手套的左手,轻轻握了握。掌心那道树根状的疤痕,在手套下微微发热。
晚上,林夕回到她那个阴暗潮湿的出租屋。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路灯的光透进来。她摘下手套,看着掌心那道在昏暗中似乎隐隐发出微光的疤痕。
她走到窗边,望向远处吴哥窟巨大的黑色剪影。她知道,那棵“肉菩提”还在地底深处,通过她,感受着这个充满欲望和痛苦的世界。
她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风吹过干枯的树叶:
“下一个……会是谁的‘养料’?”
窗外,一株攀附在对面墙壁上的藤蔓,在夜色中无声地伸展了一下卷须,像极了某种正在苏醒的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