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子夜访带来的信息,如同在苏晚晚心湖中投下了一块巨石,余波久久难平。“星辉血脉”、“真相之门”、“前朝余孽”……这些词语在她脑中反复回响,交织成一幅更加庞大而诡异的图景,让她寝食难安。
父亲苏承谕,在她记忆中一直是清癯儒雅、专注于学问的文人形象,与什么“星辉血脉”这等玄乎其玄的东西实在难以联系到一起。可墨云子言之凿凿,观星台阵法意在激发她的血脉,似乎又并非空穴来风。
难道父亲身上,真的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这秘密,是否就是他招致杀身之祸的真正原因?
她再次翻出那本光化十七年的起居注副本,目光落在“上不豫,夜召承谕,问对至子夜,承谕退,神色凝重”这段记载上。先前她只觉父亲是因知晓了骇人预言而忧惧,如今再看,或许……先帝深夜召见,所问之事,就与这“星辉血脉”有关?先帝是想确认父亲的血脉?还是想利用他的血脉做些什么?
若真如此,父亲退下时那“神色凝重”,就不仅仅是忧惧,更可能是面临某种两难抉择时的沉重与挣扎!
这个猜测让苏晚晚背脊发凉。她感觉自己仿佛触摸到了父亲当年所处绝境的边缘。
“星辉血脉”……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它有何特殊之处?为何能与“量天尺”产生共鸣?墨云子所说的“打开那扇门”,又是指什么?
这些问题,如同无数只蚂蚁,啃噬着她的心。她急需答案,却无处可寻。萧铭那边毫无动静,云袖虽在身边,但对这些深层秘密一无所知。她仿佛被困在了一座信息的孤岛上。
就在她焦灼之际,常嬷嬷的态度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她依旧沉默寡言,但在为苏晚晚梳理发髻时,目光偶尔会在她颈后、耳根等不易察觉的地方短暂停留,仿佛在寻找什么痕迹。有一次,苏晚晚假装无意间抬手,衣袖滑落,露出手腕内侧一小片淡粉色的、形似星辰的胎记,常嬷嬷的眼神明显凝滞了一瞬,虽然很快恢复如常,但那一瞬间的异样并未逃过苏晚晚的眼睛。
他们在观察她!萧铭或者他手下的人,也在留意她身上可能存在的、与“血脉”相关的特征!
这说明萧铭很可能也知道“星辉血脉”的存在!但他从未向她提及!他只是将她作为一个可能有用、需要控制的“盟友”和“容器”!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与萧铭的合作,果然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算计与不信任。
她必须尽快弄清楚这“星辉血脉”的真相!这或许是她摆脱被动局面,真正掌握自身命运的关键!
目光再次落在那本起居注上。既然父亲可能与此有关,那么父亲留下的其他遗物呢?苏家当年被抄没,大部分书籍物品都已散佚,但她记得,母亲在病逝前,曾偷偷交给她一个巴掌大小的、毫不起眼的旧荷包,说是父亲早年随身之物,让她务必收好。
那个荷包!她离开苏家旧宅时,将其藏在了妆匣最底层,与一些不值钱的旧首饰放在一起,后来入宫,并未带在身上!它是否也藏着什么秘密?
荷包在宫外,她根本无法取回。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无力。
等等……宫外?
她猛地想起了萧铭给的那块玉佩!持此玉佩可到宫外东市的“听雪楼”求助!“听雪楼”显然是萧铭在宫外的据点之一!能否借助萧铭的力量,将那个荷包取来?
这个想法极其冒险。一旦让萧铭知道她对那个荷包如此重视,必然会引起他更深的探究和怀疑。但除此之外,她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能接触到宫外的旧物。
权衡再三,苏晚晚决定赌一把。她需要找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这日,趁着云袖也在场,苏晚晚对着铜镜,轻轻抚摸着腕间的胎记,状似无意地喃喃自语:“这胎记自小就有,家母曾说,与家父身上一处印记极为相似,乃是祖上所传,还特意为此绣过一个荷包让父亲佩戴,说是能安神静心……也不知那荷包如今流落何处了。”她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感伤与怀念。
云袖闻言,立刻安慰道:“未眠你别难过,说不定还在苏家旧宅里呢?等以后有机会,我陪你去找找!”
常嬷嬷在一旁默默听着,没有插话,但苏晚晚注意到,她收拾妆台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接下来,就是等待萧铭的反应。
果然,两日后,常嬷嬷在为她送来新茶时,看似随意地说道:“女史若是思念旧物,殿下或可派人去苏家故地查看一番,或许能寻回一二,以慰思情。”
苏晚晚心中一跳,面上却露出惊喜与感激:“真的吗?那……那真是太感谢殿下了!其实也没什么值钱东西,只是一个母亲缝制的旧荷包,是父亲生前常戴的,若能寻回,晚晚感激不尽!”她刻意强调是“母亲缝制”、“父亲常戴”,将其重要性限定在情感寄托层面。
常嬷嬷点了点头:“老奴会向殿下禀明。”
饵已经抛出,就看萧铭是否会上钩,以及他会作何反应了。
苏晚晚表面上维持着期盼与感激,内心却充满了警惕。她不知道萧铭会如何解读她对一个旧荷包的执着,也不知道他派去的人,是否会真的只找一个荷包。
她在进行一场危险的试探。用自己对“星辉血脉”秘密的追寻,去试探萧铭的底线和目的。
夜色再次笼罩漪兰殿。苏晚晚站在窗前,望着宫墙外遥远的方向。苏家旧宅,那个承载了她童年最后一点温暖与安宁的地方,如今不知是何光景。那个小小的、褪色的旧荷包,是否真的隐藏着揭开父亲命运之谜的钥匙?
她轻轻抚摸着腕间的胎记,那淡粉色的星辰图案在月光下似乎泛着微不可查的光泽。
血脉……这流淌在身体里的秘密,究竟是福是祸?
她不知道答案。
但她知道,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荆棘,她都必须要走下去。为了父亲,也为了看清自己身上,这扑朔迷离的“星辉”印记,究竟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