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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大败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了一瓢冷水,瞬间在朝野内外炸开了锅。弹劾萧铭急功近利、用人不当的奏疏雪片般飞向御案,连带着之前津门渡军粮倾覆的旧账也被翻出,一时间,这位风头正盛的三皇子仿佛成了众矢之的,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股巨大的压力,不可避免地传导至漪兰殿。常嬷嬷脸上的凝重几乎化为实质,她进出殿门的次数更加频繁,看向苏晚晚的目光中,那份探究与急迫也愈发不加掩饰。甚至有一次,她几乎是明示地催促苏晚晚,尽快“参透”其父遗稿中那关乎“镇物”与“国运”的奥秘。

苏晚晚心知肚明,萧铭的处境恐怕已十分艰难,他急需一个能扭转局面的“祥瑞”或“天机”,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反击政敌的攻讦。而她这个手握“线索”的苏承谕之女,便成了他眼下可能抓住的一根稻草。

时机成熟了!

她不再拖延,开始进行最后的布置。她故意在一次“潜心研究”后,显得精神亢奋却又带着一丝虚弱,对常嬷嬷透露,她似乎找到了串联那些零散记载的关键,指向西苑观星台废墟之下,可能存在的某个“地脉节点”,而父亲的推演手稿,或许就封存在那里。但开启之法极为凶险,需以特殊血脉(暗指自身)为引,配合星图秘钥(暗示量天尺与薄板),在特定星象时刻方可尝试。

她将这个“发现”说得云山雾罩,充满不确定性,却又带着致命的诱惑力。她赌萧铭在巨大的压力下,会愿意冒险一试。

果然,当夜萧铭便亲自来了。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却在听到常嬷嬷的禀报后,迸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屏退了所有人,包括常嬷嬷,殿内只剩下他与苏晚晚。

“你当真找到了线索?”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苏晚晚跪伏在地,姿态恭谨而卑微:“回殿下,晚晚不敢妄言,只是依据父亲遗留的只言片语,结合星象典籍,大胆推测……那西苑废墟之下,或有一线生机。只是……”她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恐惧与决绝,“此法凶险异常,晚晚血脉微薄,恐难当重任,若有不测,亦恐牵连殿下……”

她在以退为进,既点明了风险,也暗示了自己不可或缺的作用。

萧铭死死盯着她,仿佛要透过她的皮囊,看穿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殿内烛火摇曳,映得他脸色明暗不定。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你需要什么?”

“需要殿下信任,需要……无人打扰的时机,需要……晚晚藏于尚仪局旧物中的几件父亲遗物作为引子。”她报出了几样无关紧要的旧物,却巧妙地将“量天尺”和星图薄板的需求,隐含在对“父亲遗物”的索取之中。她知道,萧铭一直未曾放弃对这两样东西的搜寻,只是苦无踪迹,此刻她主动提及“遗物”作为“引子”,他定然不会拒绝。

萧铭沉默了片刻,最终,权力的欲望和对扭转局面的渴望压倒了一切疑虑。“好!孤给你三日时间准备!三日后子时,孤会派人清理西苑废墟外围,给你创造机会!”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苏晚晚,记住,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成了,既往不咎,自有你的荣华富贵。若敢耍花样……”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那冰冷的杀意已弥漫整个殿宇。

“晚晚……明白。”苏晚晚低下头,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光。

萧铭拂袖而去。

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

接下来的三日,苏晚晚表现得异常“忙碌”和“专注”。她向常嬷嬷索要了纸笔、朱砂等物,整日闭门不出,在纸上写画着各种外人看不懂的符号和星图,时而焚香静坐,时而喃喃自语,将一个即将进行危险仪式的“施法者”扮演得惟妙惟肖。

暗地里,她却是在做最后的准备。她将父亲那本真正的、记录着部分星象推演和光化旧事真相核心的笔记(并非她平日示人的那本),拆解开来,分页藏于不同的旧衣夹层和妆匣暗格之中。她将那枚玉蝉和那截带着血迹的丝线,贴身藏好。至于那枚碎瓷片,她犹豫再三,最终将其磨成了更小的几片,分散弃于不同的角落。

她在为自己准备后路,也是在销毁可能牵连“鹊”的证据。

同时,她也在通过那些细微的日常信号,向可能仍在暗中关注着她的“鹊”,传递着最后的讯息——风暴将至,各自珍重,静待后续。

第三日的黄昏,萧铭果然派人送来了一个包袱,里面是她索要的“父亲遗物”,包括几本真正的杂记,以及……一方用锦盒妥善装盛的、她再熟悉不过的星图薄板!还有一支看似普通、却隐有能量波动的白玉发簪(似是某种法器替代品,萧铭显然并未找到“量天尺”)。

看到星图薄板失而复得,苏晚晚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钥匙,终于齐备了一半。

夜色渐深,弦月如钩,繁星黯淡。

子时将至,漪兰殿外传来了约定的信号。两名身着夜行衣、气息沉凝的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显然是萧铭派来“协助”同时也是监视她的人。

“苏女史,请。”其中一人声音冰冷。

苏晚晚深吸一口气,将星图薄板紧紧缚在胸前,拿起那支白玉发簪插于发间,看了一眼这囚禁她多日的殿宇,眼中无悲无喜。

“走吧。”

她跟在暗卫身后,走出了漪兰殿。夜风凛冽,吹动她单薄的衣衫,她却感觉不到寒冷,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西苑废墟在夜色中如同匍匐的巨兽,残垣断壁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萧铭果然安排了人手在外围警戒清场,确保无人打扰。

两名暗卫将她带到废墟中央,那片曾经是观星台基座、如今只剩乱石的地方。

“女史请尽快,我等在此护卫。”暗卫说完,便退开数步,如同融入阴影的石像,但气机却牢牢锁定着苏晚晚。

苏晚晚站在废墟中央,仰头望向星空。今夜星象晦暗,正是她所需要的。她取出星图薄板,将其平放在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块上,然后咬破指尖,将一滴血珠滴落在薄板中央。

她没有念动任何咒语,也没有进行任何复杂的仪式——那本就是为了迷惑萧铭的幌子。她所做的,只是集中全部精神,回忆着父亲偈语中“血脉为引,星图为钥”的真意,感受着自身血脉与薄板之间那微弱的共鸣,同时,将体内那缕源自神殿废墟的、微薄的星辉之力,缓缓注入薄板之中!

她在尝试的,并非开启什么地脉节点,而是……借助薄板与自身血脉的联系,以及这片曾经是神殿入口的特殊之地,强行激发薄板可能残存的、与那被封印神殿的最后一丝感应!

她在赌,赌这薄板作为“钥匙”碎片,即便神殿已毁,也仍保留着某种跨越空间的牵引之力!

嗡——

星图薄板在接触到她的血液和星辉之力后,果然发出了极其微弱的、只有她能感受到的震颤!上面的线条仿佛活了过来,流淌起一丝丝黯淡的光华!

就是现在!

她用尽全部意志,引导着那微弱的感应之力,不是向下探索什么地脉,而是……向上,向着那虚无的星空,向着那被封印的神殿曾经存在的“坐标”!

她不是在寻找宝藏,而是在制造一个假象,一个能量失控、空间紊乱的假象!

“呃啊——!”

她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半真半假),身体剧烈颤抖,嘴角溢出鲜血(她刻意逼出的),手中的白玉发簪“咔嚓”一声碎裂!与此同时,星图薄板上的光芒骤然变得极不稳定,忽明忽灭,周围的空间开始产生细微的、肉眼难辨的扭曲,狂风凭空而起,卷起地上的尘土与碎石!

“怎么回事?!”两名暗卫大惊失色,想要上前,却被那紊乱的能量场逼得难以靠近!

“力量……失控了……地脉反噬……”苏晚晚声音虚弱,带着巨大的“恐惧”,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就在她倒下的瞬间,她借着身体的掩护,用最后的力量,将早已藏在袖中的、一小包用特殊药粉处理过的、遇风即燃的磷粉,猛地撒向身旁的乱石堆!

“轰!”

一团并不剧烈、却足够耀眼的幽蓝色火焰猛地窜起,瞬间吞噬了那片区域,也暂时遮蔽了暗卫的视线!

混乱,只持续了短短几息。

当幽蓝火焰散去,狂风止歇,能量波动平复,两名暗卫冲上前时,只见原地一片狼藉,星图薄板黯淡无光地躺在石头上,而苏晚晚……已然不见踪影!

只有她倒地之处,残留着一小滩刺目的鲜血,和几片破碎的衣角。

“人呢?!”暗卫又惊又怒,四处搜寻,却一无所获。苏晚晚仿佛凭空蒸发了一般!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在刚才那短暂的混乱与火焰遮蔽中,苏晚晚早已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来自旧账册记载和之前观察),以及那瞬间空间紊乱带来的掩护,如同真正的金蝉脱壳,悄无声息地滚入了不远处一个被废墟掩埋了大半的、通往宫外暗渠的废弃排水口!

这是她计划中最后的逃生之路,也是父亲笔记中曾隐晦提及的、前朝匠作营为应对突发状况而预留的隐秘通道之一!

冰冷刺骨的污水瞬间淹没了她,但她心中却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与自由!

她成功了!

借着水势,她如同一条游鱼,迅速消失在黑暗的渠洞深处。

身后,只留下西苑废墟上,那团尚未完全熄灭的幽蓝鬼火,以及两名暗卫气急败坏的搜寻声,还有即将到来的、萧铭的震怒。

金蝉已脱壳,潜龙入海。

宫阙重重,再也锁不住她。

新的征程,始于这污浊的暗渠,也始于这无尽的夜空。

她的未来,将由她自己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