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魔窟废墟，喧嚣依旧。血屠收钱收到手软（虽然他没有手），枯槁的脸上绿光闪烁，嘴里不停念叨着各种宝物的市价和“加钱”标准。焚心则像个冷酷的质检员，神念扫过一个个交完“学费”的修士，合格者被傀儡引到一旁，不合格者被无情叉出，如同清理不合格的废料。巨石下，那数十个气息驳杂、眼神却带着狂热狠劲的“准学徒”队伍，如同等待检阅的新兵，既紧张又兴奋。
而在远离这片喧嚣的废墟边缘，一条被血煞傀儡用蛮力“清理”出来的、浑浊却勉强能映出人影的小溪旁。
哗啦！哗啦！
水花四溅。
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把自己整个儿埋在水里，拼命地搓洗着。
正是那个被夜玄“意外收获”的小乞丐。
他脏污的破衣服早已被扔在岸边，如同两团沾满污泥的抹布。此刻他赤着精瘦的上身，只穿着一条同样破烂的短裤，正用溪水疯狂地搓洗着脸、脖子、手臂上的厚厚泥垢。清澈的溪水冲刷过他的皮肤，露出底下略显苍白、却透着健康韧性的底色。
他洗得极其用力，仿佛要把过去十几年沾染的所有污秽都一次性搓掉。皮肤被搓得通红，甚至有些地方都破了皮，渗出血丝，他却浑然不觉。那双燃烧着星辰般火焰的眼眸，此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专注和一丝惶恐，生怕洗得不够干净，魔帝大人真的把他当垃圾“处理”了。
他小心翼翼地护着放在岸边一块干净石头上的破陶罐，罐口那团柔和温润的混沌灵光，如同一个小太阳，静静地散发着生机，照亮了他稚嫩却轮廓清秀的小脸——没了泥污的遮挡，竟意外地有些俊秀？只是那瘦削的身板和嶙峋的肋骨，无声诉说着曾经的苦难。
终于，他感觉搓不出更多泥了，才猛地从水里站起来，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甩了甩湿漉漉、贴在额前的黑色短发。他拿起岸边的破陶罐，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自己的命，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上战场的决绝，朝着废墟中央那块猩红的告示牌跑去。
当他气喘吁吁、浑身湿漉漉地跑回巨石旁时，收徒流程已经接近尾声。血屠正喜滋滋地清点着最后几份“学费”，焚心也完成了最后几个人的“验货”。新加入的“学徒”们好奇地看着这个抱着陶罐、光着膀子跑回来的瘦小男孩。
小乞丐无视了周围的目光，他的眼睛里只有那张黑曜石座椅。他跑到座椅前，距离几步远停下，挺直了瘦小的腰板（虽然有些颤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紧张：“魔帝大人！我洗干净了！”他特意展示了一下自己搓得通红的手臂和脸，又补充了一句：“那些星月神宫的人还没走，在那边天上看着呢。”他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远处天空那几道散发着冰冷月华的身影。
黑曜石座椅上。
夜玄混沌色的眼眸懒洋洋地睁开一条缝。
目光如同扫描仪般扫过小乞丐湿漉漉的身体，重点在他搓红的皮肤和抱得死紧的破陶罐上，停留了一秒。
然后嫌弃地撇了撇嘴。
“洗了？跟没洗差不多。”
“皮都搓掉了。影响回收价值。”
“学费暂时不扣了。下次注意。”
“还有，”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小乞丐怀里的陶罐，“那玩意儿抱那么紧干嘛？怕本帝抢？”
“呵。”一声带着浓浓嘲讽的轻呵。
“本帝穷是穷，品味还没那么差。”
“垃圾堆里捡的玩意儿。自己收好。”
“掉了或者被人抢了，学费照赔。懂？”
小乞丐被夜玄连珠炮似的嫌弃砸得有点懵，但核心意思他抓住了：魔帝大人没嫌弃他洗得不干净（虽然嘴上嫌弃），也没抢他的宝贝，还让他自己保管好！他用力点头，抱陶罐的手稍微松了点，但依旧警惕：“懂！魔帝大人！”
“嗯。”
夜玄鼻腔里哼出一个音节，算是回应。
然后他混沌色的眼眸随意地扫过巨石旁那几十个站得笔直、大气不敢出的新“学徒”。
目光如同在菜市场挑选能用的工具，带着一种“希望这批货质量好点，别浪费本帝时间”的评估意味。
“血屠。”
“主人！老奴在！”血屠一个激灵。
“人齐了？”
“齐了齐了！一共四十九个！学费都交齐了！一个没跑！”血屠连忙报数，枯槁的脸上带着邀功的谄笑。
“行。”
夜玄懒洋洋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清脆的噼啪声，仿佛刚结束了一场无聊的会议。
“带走。地方你知道。”
“魔神殿临时垃圾处理站。”
“先教点基础的分类回收知识。让他们熟悉业务。”
“三天后。本帝要看到成果。”
“不合格，学费不退。当废料处理。回收利用。”
血屠：“遵命！”他脸上谄笑僵住，心里哀嚎：教一群刚入门的菜鸟分类垃圾？还要考核成果？这比打架累多了啊！但他不敢有丝毫异议，立刻转身，枯槁的脸上瞬间换上凶神恶煞的表情，对着那群新学徒吼道：“都听见了？！跟上！谁掉队，老子直接把他当不可回收垃圾处理了！”说罢，带着焚心和十尊血煞傀儡，押送着这群懵懂又紧张的“新员工”，浩浩荡荡地朝着废墟外某个方向走去。
原地。
只剩下夜玄和那个抱着陶罐、不知所措的小乞丐。
小乞丐看着大部队离开，又看看孤零零站在原地的自己，心里有点慌：“魔帝大人，我呢？我也去学分类垃圾吗？”他可是交了“学费”的！虽然那学费是捡来的……
夜玄混沌色的眼眸落在他身上。
带着一种“你跟他们能一样吗”的嫌弃，和一丝“终于找到个有点意思的玩具”的恶劣兴味。
“你？”夜玄挑了挑眉。
“垃圾分类？用不着。”
“你太弱。分个垃圾都能把自己分进去。”
“浪费本帝回收时间。有更快的法子。”
小乞丐茫然地眨了眨眼：“更快的法子？”
夜玄没回答。
他忽然抬头。
混沌色的眼眸望向废墟深处，那被混沌气息和永夜寒气笼罩的、尚未被完全清理的葬神窟外围区域！
那里魔气森森，隐约传来令人心悸的低沉嘶吼，以及空间裂缝不稳定波动的危险气息！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其恶劣的弧度，如同一个即将把小白兔丢进狼窝的魔鬼。
“实战教学。最快。走。”
夜玄言简意赅。
转身。
青衫身影便朝着那片魔气翻涌、危机四伏的葬神窟外围信步走去！仿佛不是去什么绝地险境，而是去后花园遛弯？
小乞丐：“！！！”
实战教学？！去葬神窟外围？！
他抱着陶罐的小手瞬间冰凉！他虽然刚踏入修行界（如果算的话），但也听说过葬神窟的赫赫凶名！那是连尊者都不敢轻易深入的死亡绝地啊！外围也充斥着强大的深渊魔物和不稳定的空间裂缝！他一个连炼体境都不是的凡人……进去不是送死吗？！
“魔帝大人！等等我！”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但看着夜玄那毫不迟疑、即将消失在魔气中的背影，想到那双燃烧着星辰火焰的眼睛，想到那唯一的希望……他猛地一咬牙！眼中爆发出狠戾的光芒！
怕死？他早就死过无数次了！
他不要当垃圾！
他要力量！要抓住这唯一的稻草！
“我能行！”他低吼一声，抱着那散发着温暖混沌灵光的陶罐，如同抱着最后的勇气，迈开瘦弱的双腿，跌跌撞撞、却义无反顾地朝着夜玄消失的方向狂奔而去！
前方。
魔气翻涌，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
夜玄的身影早已没入其中。
只留下一个极其细微的、带着黑色幽默的意念，清晰地传入狂奔中小乞丐的识海：
“跑快点小垃圾。慢了就被魔物当点心吃了。”
“本帝不负责收尸。学费照赔。利息翻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