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呐喊、不断的冲锋、周而复始的悲壮场景瞬间定格、破碎、消散。
岳云勒住白马，银锤悬在半空，赤红的眼中出现了一丝茫然。
杨再兴缓缓放下长枪，看着身上逐渐消散的箭矢虚影，默然不语。
牛皋停止了捶胸，张宪抬起头。
他们身后，那些沉默如山的背嵬军魂，阵列依旧严整，却齐齐抬起头，看向了屏障之外。
数千道目光聚焦在钟素安身上，初时是警惕、是疑惑、是历经背叛后的深深戒备。
但很快，目光中的迷茫褪去，显露出历经磨难而不屈、蒙受冤屈而不改的铮铮傲骨！
是一种即便身化鬼雄，依旧挺直脊梁的忠烈之气！
江潮不知何时平息了，暮色笼罩四野，唯有点点魂光在夜色中闪烁。
没有疯狂的攻击，没有歇斯底里的咆哮。
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那数千道凝聚在一起的、沉重得足以让天地失色的目光。
钟素安在那目光注视下，缓缓收剑归鞘。剑身与剑鞘摩擦发出清越的鸣响，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他面色平静，向着前方那些终于从自身噩梦中短暂惊醒的英魂，微微颔首，拱手行了一个简朴而郑重的道礼。
月光洒在江面上，泛起银色的波纹。夜风吹过，带来江水的腥味和若有若无的血气，那是从军魂身上散发出的战场气息。
岳云的白马不安地踏着蹄子，银锤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牛皋率先打破沉默，声如闷雷：“你是何人？破了俺们这困局，意欲何为？”
虽不再疯狂，但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戒备依旧浓重。
双锏在他手中嗡嗡作响，仿佛随时准备出击。
岳云抬手止住牛皋，年轻的面容上有着超越年龄的沉稳。
他策马上前一步，银锤微微垂下：“道长手段通玄，助我等脱离苦海，岳云代诸位兄弟谢过。”
话语虽礼，眼神却依旧锐利，“然，我等身负沉冤，心念旧事，恐难......”
钟素安缓缓摇头，玄色道袍在夜风中飘动：“贫道此来，非为消解诸君冤屈，亦非为超度往生。”
众魂一怔。
杨再兴的长枪微微抬起，身上的箭创闪烁着幽光。
张宪眉头紧锁，沉稳的目光中透出疑惑。
就连身后的背嵬军阵也产生了一丝骚动，甲胄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钟素安目光扫过众军魂，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天地剧变，灵气枯竭，此乃末法大劫。”
钟素安抬手一指西北方向，“然劫难之外，更有强敌环伺。
东海之外有扶桑妖船虎视眈眈。
皆视我华夏为肥肉，欲趁此机，裂土分疆，亡种灭族。”
岳云的白马人立而起，发出无声的长嘶。
杨再兴握紧长枪，箭创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牛皋的双锏碰撞出火花，张宪猛地抬头。
“诸君当年抗金，是为保家卫国。”钟素安的声音陡然提高。
“而今，金国早化尘土，然异族之患未绝！其势更凶，其力更强！
神州再次面临存亡之危，亿兆黎民将陷水火！”
军阵开始躁动，沉默的背嵬军魂虽然依旧保持阵型，但手中的兵器纷纷抬起。
数百年的执念开始转化，从往日的冤屈转向当下的危机。
钟素安踏前一步，脚下泛起淡淡青光：“贫道钟素安，欲重整乾坤，再聚忠魂，以应此劫。”
他的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位将领，“然一人之力有限，需天下忠勇之士携手。
诸君乃华夏脊梁，背嵬更是天下强军之首。岂愿见神州陆沉，故土遭践踏？
岂愿一身本领，空耗于这方寸之地，沉湎于过往仇怨？”
岳云猛地勒住白马，银锤指天：“道长所言当真？异族当真再次犯境？”
“比金人更凶，比胡虏更恶。”钟素安一字一顿。
杨再兴突然大笑，笑声中带着释然：“好！好！好！某这一身武艺，终于又有了用武之地！”
长枪挥舞，带起呼啸的阴风。
张宪沉声道：“末将愿闻其详。”
牛皋双锏互击，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管他什么妖魔鬼怪，俺这一双铁锏，照样砸得粉碎！”
钟素安目光如炬，声如洪钟：“往事不可追，然来者可谏！
诸君之忠，非对一家一姓，乃对天下苍生！
诸君之勇，岂能囿于往事，而不挥向真正该劈斩之敌？”
钟素安拔出青苹剑，剑指西北：“而今，有一战场，比当年更阔！
有一强敌，比金人更凶！有一信念，比生死更重！
尔等可愿，再执干戈，随我西征，为这华夏天下，再战一场？！”
岳云猛地转身，面向军阵。银锤挥出，划破夜空：“背嵬军！”
“有！！！”数千军魂齐声怒吼，声浪震得钱塘潮水为之倒卷！
吼声中，再无迷茫与怨愤，只剩下被重新点燃的战意与忠诚。
岳云率先单膝跪地，银锤顿于身旁：“岳云，愿率部追随天帝，西征绝域，护我华夏！”
“张宪愿往！”
“牛皋愿往！”
“杨再兴愿往！”
四将齐齐跪倒，身后数千背嵬军魂如同山崩般跪地，甲胄铿锵之声汇成洪流：“愿追随将军！愿随天帝！西征！西征！”
冲天的战意撕破了钱塘江上空的阴霾，那面早已破碎在历史中的“岳”字帅旗，在军魂的信念中重新凝聚，迎风猎猎作响。
钟素安看着眼前跪倒一片的忠魂猛将，缓缓点头。
青苹剑发出一声轻鸣，仿佛在为这支重生的铁军喝彩。
江潮再次涌来，却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温柔，仿佛在送别这些守护了数百年的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