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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琉球出发,一路向南,沿途有很多散碎小岛,补给淡水不成问题。

如今又是七月,乘着西南季风,只七天,就顺利抵达吕宋岛。

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梁撞撞站在船头,眯眼望着远处逐渐清晰的陆地轮廓。

这一路上,她见识了无数奇形怪状的小岛——

有的像被巨人随手扔在海里的馒头,圆滚滚地浮在水面上;有的则似刀削斧劈,陡峭的崖壁直插海底,浪花拍上去,碎成一片白沫。

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第三天经过的那座无名小岛。

岛上长满了高大的椰子树,树冠在风中摇曳,远远望去,像一群披头散发的野人在跳舞。

浪人们划着小艇上岸取水,回来时个个怀里都抱着青椰子,用刀劈开,清甜的汁水顺着下巴往下淌。

梁撞撞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感觉从喉咙一直滑到胃里,顿时觉得连海风都不那么燥热了。

“梁姑娘,前面就是吕宋了。”施峰指着远处说道。

他的倭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刀柄上缠着的布条已经被汗水浸透,变成了深褐色。

作为梁姑娘身边最受待见的船头儿,施峰如今和康健一样,倭刀随身携带。

施峰认为,梁姑娘说得对:只会当保镖或是只会开船远远不够,大家得做“一专多能”的“人才”。

梁撞撞点点头。

她已经从船员们口中听说过吕宋的大名——这里盛产黄金、香料,还有那些皮肤黝黑、能歌善舞的土着。

但亲眼所见,却是让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海岸线越来越近。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金黄色的沙滩,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撒了一层碎金。

沙滩后面是郁郁葱葱的椰林,再远处,隐约能看到一些茅草屋顶,冒着袅袅炊烟,应是有村落。

靠岸!梁撞撞一声令下,船员们立刻忙碌起来,船缓缓驶入一处天然港湾。

船队刚在吕宋岛东岸的一处天然港湾下锚,梁撞撞就发现情况不对。

岸边椰林间飘来的不是海风惯有的咸腥,而是一股令人窒息的腐臭味。

几个浪人划着小艇上岸取水,不到半个时辰就仓皇逃回,说是溪水黑如墨汁,岸边堆满了发胀的动物尸体。

“梁姐,这地方待不得。”一个浪人捂着鼻子,指着远处山脊上盘旋的秃鹫,怕是有什么瘟病。

梁撞撞却盯着岸边那些歪歪斜斜的茅草屋。

按理说这个季节正是渔获丰盛的时候,可整个村落静得可怕,连个孩童的影子都看不见。

梁撞撞将倭刀别在腰间,手中握紧了当做拐杖的丈二长槌:带上火把和石灰粉,跟我去看看。

穿过半人高的芦苇丛,腐臭的味道越来越重。

走近了才发现,整个村落都被一片黑黢黢的沼泽包围着。

沼泽里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水面浮着一层铁锈色的泡沫。

几个面黄肌瘦的土着蜷缩在高脚屋里,看到生人靠近,惊恐地往屋里躲。

问他们怎么回事。梁撞撞推了推康健:“你们以前来过吕宋吧?”

康健答道:“来过,不过我们并没有碰到这般景象。”

不然,他也不会同意梁撞撞带船来这里。

康健许是从他母亲那里继承了语言天赋,对吕宋土话比较在行。

康健打听一番,回来汇报:“这片沼泽是三个月前暴雨后形成的,起初只是个小水洼,后来不知怎的越扩越大;

村里的猎人说水底下住着恶灵,已经有两个孩子陷进去再没上来,更可怕的是,沼泽里飞出的蚊虫让半个村子的人都染上了热病。”

因为梁撞撞一行人的到来,村落中的人纷纷向高脚屋靠拢。

梁撞撞蹲下身,捡起一根树枝捅了捅沼泽边缘。

树枝刚触及水面,便地腾起一缕青烟,抽回来时已焦黑如炭。

通过这些试探,以及闻味道,梁撞撞判断,泽水一定含有硫化物以及其他腐蚀性物质。

“什么恶灵,分明是毒沼。”梁撞撞站起身,将枯枝掷入泥沼,那黑水竟像活物般将树枝吞了下去。

“告诉他们,是地底烂透了的树根在作祟,想活命就听我的——放火烧了这鬼地方。”梁撞撞示意康健将她的话翻译给村里人听。

既然来了,还看到这里发生灾难了,梁撞撞就打算帮帮忙。

谁知……

“不行!”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虽然梁撞撞听不懂,但这种威严又急促的语气语调还是能够判断出意思的。

梁撞撞看过去,发声的是位佝偻着脊背的老人。

他那件用棕榈纤维编织的短褂敞开着,脖颈间悬挂的鳄鱼齿项链已被汗水浸得发亮。

布满白色纹身的枯瘦胸膛上,螺旋状图腾随着他呼吸而起伏,像一群在炙热皮肤上爬行的蜈蚣。

“这人干啥的?”梁撞撞问。

康健:“他叫库鲁,是村里的祭司。”

老祭司库鲁的骨杖重重顿地,颈间悬挂的鳄鱼牙齿簌簌作响:“外乡人,请你们离开,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三年前,马库拉家的小子点火驱蛇,第二天整户人都七窍流血;

上个月阿山只是碰了沼水,三天就烂穿了脚掌;

发生这些诡异的事情,分明是有人触怒了瘟神才会降下这些恶灵惩罚我们……”

“你有毛病吧?什么瘟神、什么恶灵,你们是不是犯蠢,在下风口放火,被熏得流血呀?”梁撞撞反问。

并用靴尖碾碎一只从沼泽爬出的血红色蜈蚣,就近拽住身边一个年轻人,想让他近前看看:“腐肉混着硫磺,这是能踩踏的地方吗?脚掌能不溃烂?”

谁料,猎手古铜色的脸庞泛起病态的潮红,踉跄后退时剧烈咳嗽起来,还吐出一口带血丝的痰。

人群立即骚动起来,男人们面露警惕,似乎随时准备战斗,而旁边几个妇人却开始呜咽:“热病,这正是热病发作的前兆。”

也不知是要配合妇人们的结论、还是因为有人咳嗽而引起自己喉咙里的不舒服,又有几个人也咳嗽起来。

一个原本虎视眈眈盯着梁撞撞的精瘦汉子,咳得佝偻着腰,却突然向梁撞撞喷出一大滩带着紫黑血块的黏液。

康健赶紧将梁撞撞扯开,浪人伊藤的倭刀“锵”地一声跳出半截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