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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撞撞快步走到舷窗边,架起望远镜。

镜头里,几只破旧的独木舟正慌忙钻进礁石缝隙里,消失得比受惊的蜥蜴还快。

其实类似的情景在这一路上反复上演。

每当云槎一号接近那些岛屿密布的水道时,总能发现一些小股的船只在远处窥伺。

有的甚至还试着往前凑了凑,但一看到她船上升起的八海阎君旗,立刻就缩了回去。

就像潮水退去后露出的坑洼,表面上平静,底下却藏着无数蠕动的生物。

但现在不同,望远镜的视野里清晰地捕捉到一个画面:一个身材矮壮、肤色黝黑的海寇肩上,赫然扛着一根粗糙的铁管子!

火门枪!

梁撞撞的心猛地往下沉。

她放下望远镜,指甲无意识地在木质窗框上刮了一下,留下浅浅的白痕。

果然是溃兵。 她低声说:打了大的,漏了小的。佛郎机人散了,倒是教会了这些土着玩火器。

她踱回桌前,手指无意识地在海图上划拉着。

陈海生汇报的那些事情——风暴迷航、丢了三条船的人和货、林百万那颗血淋淋的脑袋……全都搅在一起。

她都能想象出康大运站在宁远号舰桥上那副故作镇定实则忧心如焚的样子。

大运啊大运, 她揉了揉太阳穴:你可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康大运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宁远号航行在一片相对宽阔的海域。

康大运靠在舷边,手里端着梁撞撞给他的那只望远镜,慢慢地转动着镜筒。

他目光专注,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镜头里,远处的岛礁静默伫立,林木蓊郁。

乍一看,平和安宁。

但只要多停留一会儿,那些细微的异动就开始浮现——

礁石后有船桨拨水的细小波纹;

树叶间隙闪过模糊的人影;

甚至在某处崖壁的半腰,他似乎瞥见了一点金属的反光——可能是刀剑,也可能是更糟的东西。

有好几次,他都看见那些埋伏的影子蠢蠢欲动,弓拉满了,箭在弦上——可却在最后一刻,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拽住了脖子,悻悻然地退了回去。

一次,两次……

康大运缓缓放下望远镜,手指摩挲着冰凉黄铜的镜筒,若有所思。

旁边的康康百无聊赖地用脚尖踢着甲板上一个凸起的铆钉:主子,您都瞅半天了,看出朵花儿没?

康大运没理他,目光又一次投向那些云槎盟炮舰的舰桥。

那些军官们也都在用着类似的家伙,甚至有几个手上那筒子瞧着比他这只还要精致些。

他们不时举起,扫视一圈,又放下,神色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说心里话,如果没有梁撞撞给的这架望远镜,或许康大运会与船上那些官兵一样,以为接近满剌加海峡的海域,虽风浪不可测,但匪患却是没有。

可有了望远镜,他便看得到隐在暗处无数窥伺的目光。

若是九边的弟兄们都有这东西…… 他心里琢磨着:了敌于十里之外,蒙古人的骑兵再怎么冲,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康大运想起梁撞撞曾随口提过一嘴:这玩意儿,叫望远镜,叫千里眼也行,打仗的时候好用得很;

可惜,工部那群家伙,成天固守陈规不搞创新……

不过也是,估计就算有人发明创造,怕也是被上官夺了好处;

夺不走的,怕也是冠上‘奇技淫巧’之名不予上报,再不就是层层剥削,最后批不下批银子造。

康大运摇摇头,把这些杂念甩开——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能安稳抵达旧港。

事实上,自从一线天那场火之后,航程出乎意料地平顺。

别说大规模的袭扰了,就连小股的试探都快没了。

可康大运很清楚,这平静绝不是因为海寇们都改邪归正了——看,证据不就在他望远镜里?

这天傍晚,船队正经过一片被称为的狭长水道。

两岸山势陡峻,密林覆顶,与“一线天”的地形差不多,需得警惕,康大运照例举起望远镜。

起初,没看到有什么特别。

夕阳的金辉斜洒在林梢,光影斑驳。

可突然,他呼吸微微一窒。

镜头里,左侧山坡的一片灌木丛明显地晃动着,十几个手持弓箭的身影在那里徘徊,却又始终没有冲出树林。

他甚至能看到其中一个似乎是头领模样的人,正伸着手臂指向自己这边,嘴里嚷嚷着什么。

距离隔得太远,自然是听不见,但从那人激动的肢体来看,多半不是什么好话。

有趣的是,那人嚷嚷的对象显然是冲着船队前方那两艘云槎盟炮舰上飘扬的巨旗。

他们指指点点,最终还是不甘心地缩回了林子深处。

水道安全通过。

同样的一幕,在后续航程中又在不同地点重复了好几次。

就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墙,把那些恶意牢牢挡住了。

康大运放下望远镜,轻轻吁了口气。

站在他身后的沈鹏低声问了句:大人?

康大运摆摆手:无事。

顿了顿,补了一句:就是觉得……有点可惜。

可惜? 沈鹏不解。

自打梁撞撞把严世宽揍了以后,沈鹏老实多了,兵卒当中再未出现对梁撞撞和康大运不敬的声音。

原本沈鹏就不敢当面与康大运作对,现在更是消停得很,他算看明白了——严世宽未必是康大运和梁撞撞的对手。

他甚至有时候想,沈家与康大运的仇怨,或许还是让沈钧、沈骁父子他们直系去报?他这个旁系的,就不管了?

康大运没有向沈鹏解释可惜什么。

他只是忽然想起了年前梁撞撞说起在小琉球的事情。

那是一个冬夜,梁撞撞和沧澜榭换岗后的闲下来的小子们偷溜到少数民族的地界去打猎。

他们追着一头鹿闯进了一片黑漆漆的林子。

鹿不见了,四周却传来了狼嚎声,幽幽的,四面八方。

据说当时她也是这样,端起一把弩,眯着眼瞄了半天,最后却撇撇嘴放下了。

没劲儿, 她说:它们又不敢真的扑上来。

那时候康大运不明白,现在却有点懂了。

有些东西,不在于你手里有多少刀剑,而在于你能不能让人看到你就自动收起爪子。

他现在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