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卧在龙榻上的皇帝笑着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杨高勖,“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杨高勖冷冷的瞥了一眼,低着头的杨辰。
“老四。”皇帝点名点的毫无征兆。
杨高勖被突然点名,又立马跪下。
“你呀你呀,成天摆着张臭脸给谁看,跟个怨妇一样。对了,听说你身边有两个还不错的手下?”皇帝平靠到龙榻上,“你不借此给朕举荐一番,唯有人讨个官职,我可听说其中一人跟了你三年,还是个门客。”
“这等小事儿,臣不愿父皇操心,我朝自有封赏的制度。”
“那个叫谢兴文的朕明日封他为副千户,至于那个叫……那个姓陈的没有字?”
“未加冠,暂无。”杨高勖如实禀告。
“朕封他为工科左给事中,正好上任左给事中被罢官了,另外,朕允许他半月假期半月后再来回京任职。”
皇帝看似在嘉奖杨高勖的身边人,实则是将其亲信打散,防止他有自己的小团体。
杨高勖谢恩后便同杨高朔离开了皇帝的寝宫,谢兴文在外面已经恭候多时了。
杨高朔一出寝宫便开始吐槽,杨高勖懒得听他碎碎念,将一瓶药扔给杨高朔,杨高朔拿着药有些不解。
“解毒的,谁知道父皇有没有给咱俩下毒。”
听此杨高朔赶忙将药一饮而尽,低头却不见了杨高勖。
杨高勖带着谢兴文径直回了自己的瑞安殿,陈铭早早的处理好伤口,经过几日的奔波十分劳累,躺在院中的椅子上睡觉。
杨高勖见此也是难得起了逗弄的心思,上前几步,凑到陈铭耳边玩笑道:“陈左给事中大人怎么睡在椅子上?”
陈铭被惊醒,迷迷糊糊的:“他来做什么?”
谢兴文在一旁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附和道。
“恭喜陈大人右迁,任监察工科左给事中。”
陈铭如遭雷击,险些从椅子上翻下来。
“谁?啥?我?我不敢,事中给狗狗都不……”
“皇帝还允了你半个月的假。”
“干!干的就是事中。”对陈铭这个三年连假都没有的人来说,放假无疑是天大的诱惑。
谢兴文开玩笑的推算了一下陈铭,骂道。
“好你个陈铭,半个月假就给你美的要当叛徒了?”
杨高勖叹气,看向谢兴文道:“你这个副千户这么开心?”
谢兴文一愣,他是着实没想到自己也会突然升迁,而且是从一个正七品的小官一跃升到了从五品的副千户。日后每年的俸禄便是将近二百石米,足足翻了一倍多。
陈铭从椅子上跳下来,也是回归正经,观察四下无人后,将众人的目光移至石桌上面,是简略的棋盘推演。
在棋盘的北道有颗被翻过来的黑棋,毋庸置疑,此人是南王杨谦仁,正中间有二黑二白两颗棋子,分别代表皇帝太子和齐王怀王,其余的黑白子在棋篓中。
“七王爷和八王爷尚未加冠,而且手中没有任何实权,还都是庶出可暂且不算,这朝中真正有势力的便是王爷和太子殿下,我原以为那南王要来一场玄武门之变,可没想到这般菜。”
杨高勖从棋篓中拿出三颗黑棋放在中央白起一边。
“不仅如此,淮安谢氏北岭王室和一些朝中大臣全是坚定的太子党。”杨高勖从棋篓中拿出两颗白棋,“但锦衣卫和怀王是我们的人。”
“那可不一定……呃,皇帝病重是真的,但病危是假,他若不死,还乱不了天。”
陈铭挠挠头,越看越觉得头大,实在是想不明白,那老皇帝为何会看中那看起来很一般的太子,但又放任齐王和怀王掌管一部分军权,这迷之操作,像是唯恐天下不乱。
见陈铭面色凝重,杨高勖想起皇帝,让他去找谢太爷,便说道。
“还是先去趟谢府吧,这时候还是不要留下把柄。”
陈铭只是“哦”了一声,又开始琢磨朝中格局。
“同去?”杨高勖自打经历了那次行刺,也知不可擅自行动。
谢兴文主动请缨:“我去。”
“那行,走吧,留咱们的左给事中看家吧。”
杨高勖去谢府自然是乘马车,马车上挂着牌子,令他畅通无阻,只是杨高勖感觉这京城不如以往热闹。
到谢府下车,向门卫表明来意后,在门外静候。
很快,便有下人前来接领二人,京城的谢府比淮城的大上数倍,光佣人之类的就有数百人,可这对锦衣卫出身的谢兴文来说也就算中上等。
这不是谢兴文第一次来谢府,曾经在着名的“李党案”中,他不止光顾过谢府,京城名贵们的墙院多数都有所涉及,也是在那之后自己才从小旗升到了总旗。
今日的谢府比以往更要繁华,张灯结彩的像是在办喜事,从婢女仆人的交谈中,大概可知道是因为谢府现任家主的女儿回来了。
谢兴文撇撇嘴,小声同杨高勖道。
“谢学士不向来以忠贞自称,可自打女儿离了家,他回京城第一年便娶了户部员外郎的女儿,去年还得了个儿子,真不知道这谢家大小姐回来……”
“你知不知道谢家大小姐是谁?”杨高勖问道。
“自然知道,所以才鸣不平。”谢兴文说完,嘟着嘴,似乎真的在为谢长怡鸣不平。
杨高勖随手折下院中的一枝梅花。
“越是大世家,规矩越多,像你和陈铭这些泥巷里出身却还是这般赤子的可能这辈子也理解不了。
就跟我刚认识陈铭时他百般不理解规矩一样,你现在就是陈铭。”
杨高勖这一堆没重点的话并未把谢兴文说懵,反倒是让谢兴文安静不少,冷静思考一番后谢兴文叹了口气。
“确实,若是没有儿子,谢学士这偌大的遗产,恐怕就要被吃绝户,反倒有个儿子傍身是为了大小姐好,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谢学士还守不守得住这初心。”
“这家业长怡姑娘可未必会收,人家有自己的路要走。”
杨高勖话毕,二人也正好到了谢府专门用来接待贵客的地方,谢老太爷,谢老爷和谢长怡都在。
谢长怡换了一身十分得体的锦绣常服乌黑的长发盘在头上,只用一根三坠琉璃金钗固定,鬓角有些许碎发被风轻轻吹拂。
手拄在一旁的案几上托着腮,眼神略带游离,大抵是在发呆,脸上只是略施粉黛便以能以清秀素雅之姿艳压群芳,额间的一点朱砂换成了香兰花点印,让人显得更加脱俗。
谢兴文站在杨高勖一旁,时不时的看下谢长怡。
谢太爷让下人递给杨高勖一封密信,散退下人。
杨高勖将信放入袖中,问道。
“祭酒大人一向忠于父皇,那年此刻与我共处一室,不怕父皇有所猜忌?”杨高勖没有客套,直奔主题。
谢太爷笑着捋了捋胡子,悠悠道。
“你父皇做太子的时候,老朽为太子太傅,如今老了些做国子监的祭酒,承蒙国恩自始,忠于先皇,皇帝绝无二心。
谢家支持哪位皇子这取决于皇帝的想法,在此也劝告殿下,君为臣纲,父为子纲。”
杨高勖对此却并没有恼火,像是早知如此。
“谢,祭酒大人提点,也希望大人记住自己说的这番话。”
杨高勖起身带着谢兴文离开,走到院中,特地对谢兴文说道:“这几日让锦衣卫歇一歇吧,让老祭酒喘口气。”
谢兴文应下,跟在杨高勖身后,杨高勖上了马车却并未放下帘子,抬手示意谢兴文也进了。
马车有专用的倌人,所以谢兴文当即俯身进入马车,略显拘束的坐在马车多余的板凳上。
“你今年多大了?”杨高勖的话题只能说毫无征兆。
谢兴文难得说话有些结巴:“二…二十二。”
“婚配否?”
此话一出,险些呛死谢兴文,谢兴文说话变得更加结巴。
“没,没,还没呢。”
“需不需要本王给你介绍一门?”
“不,不用。”谢兴文猛的站起身,一不小心头磕在马车顶,顾不得疼,继续解释,“不瞒,不瞒总指挥,其实小的已经有心仪的姑娘了,不劳王爷费心。”
“你是说长怡姑娘?”没等谢兴文回复杨高勖继续说道,“我看你眼珠子都快粘人家脸上了,你没看到谢大学看你的眼神带杀气吗?你平时锦衣卫的反应呢。”
谢兴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杨高勖,他从未如此如坐针毡,好在杨高勖也并未想得到他的回应。
“淮安谢氏十世六宰,谢长怡可配天子,而你现在只是一介寒门武夫,还没那资格,就算你一步登天贵为首辅,世家依旧是世家,瞧不上你这寒门。”
杨高勖并不是在贬低谢兴文,谢兴文也知道杨高勖说的是事实。
但杨高勖是否真的能说动他们这些泥巷子里的家伙,那便不得而知,更何况杨高勖并不希望谢兴文断了这个念头。
“我不管你是见色起意,还是一见钟情,终究不要让心上的姑娘沦为他人的妻子,封侯拜相的机会快要到了。”
谢兴文当即行单膝跪礼。
“微臣谢祁为齐王殿下马首是瞻,齐王殿下对臣有知遇之恩,臣自当为殿下尽绵薄之力,生当陨首,死亦结草。”
杨高勖眯起眼,眼中满满的愤恨和不甘化为勃勃的野心,自言自语道。
“自我束发之年起,便随父皇南征北战北收失地,南平叛乱立功无数。
二十一岁任虎贲将军掌管白虎营,二十二岁一箭射断吉月军的大纛。二十三岁洛水之战斩了吉月单于,吉月国俯首称臣,我被封齐王。
我被太子忌惮父皇,你让我班师回朝剥夺我的军职,调命我为锦衣卫指挥,又封我为兵部尚书令。”
杨高勖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信,并未拆开。
“老天总是喜欢这样捉弄人。父皇呀父皇,他是嫡长,我怪不得人,但太子当真容得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