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家宴”与幼帝驾临
接连的风波与暗流,让摄政王府始终笼罩在一层无形的低气压中。沈清言每日在澄心院与听竹院之间两点一线,精神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既要应对那些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文书与“分析”,又要时刻提防着自己不受控制的心声和那位监听者的反应,只觉得身心俱疲。
然而,这日午后,王府的气氛却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仆役们脚步似乎比往日轻快了些,廊下洒扫得更仔细,甚至隐约还能闻到小厨房那边飘来比平时更香甜的点心气息。一种难以言喻的、略显压抑的“喜庆”感在府中弥漫。
沈清言正疑惑着,秦刚便亲自来到了听竹院,依旧是那副冷峻的表情,传达的命令却让他大跌眼镜。
“王爷吩咐,今日申时初,陛下将至王府。请沈修撰届时于偏厅等候,陪同用膳。”
沈清言:“???”
【小皇帝要来?!来王府?!】
【还要我作陪?!为什么?!】
【我只是个小小的文书啊!何德何能陪皇帝吃饭?!】
他一脸懵逼,内心疯狂吐槽,脸上却只能恭敬地应下:“下官……遵命。”
秦刚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难得地多解释了一句,虽然语气依旧平板无波:“王爷说,陛下年幼贪玩,思念皇叔,故而前来。令你作陪,是因你乃新科状元,才学出众,或可于席间启沃圣心,亦让陛下知晓读书之趣。”
沈清言:“……”
【启沃圣心?让皇帝知道读书之趣?】
【萧绝这理由找得……还能再敷衍一点吗?】
【我看他是嫌我一个人被他监听不够,还得拉个小皇帝一起来围观我吧?!】
尽管内心一万个不情愿加吐槽,但皇命难违,王爷令更是难抗。沈清言只得打起精神,换了身更整洁的官袍,提前小半个时辰就候在了准备用作“家宴”的偏厅外。
申时初,銮驾准时抵达王府门前。仪仗并不算十分浩大,但皇家气度依旧威严。小皇帝萧宸被内侍太监小心翼翼地搀扶下马车,一身明黄色的小龙袍衬得他粉雕玉琢,一双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看到站在门口迎接的萧绝时,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脆生生地喊道:“皇叔!”
萧绝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但面对小皇帝时,周身那冰封的气场似乎微不可察地融化了一丝丝。他微微颔首:“陛下。”
“皇叔,朕在宫里好无聊,太傅讲的课朕都会了!就想来找皇叔玩!”小皇帝蹦蹦跳跳地跑到萧绝身边,很是自然地拉住了他蟒袍的衣袖,语气带着孩童特有的娇憨和依赖。
萧绝并未推开他,只是淡淡道:“陛下应以学业为重。既来了,便先用膳吧。”
“好!”小皇帝高兴地点头,目光一转,就看到了垂手躬身站在不远处、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沈清言。
“咦?”小皇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松开了萧绝的袖子,蹬蹬蹬跑到沈清言面前,仰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他,“你不是那个……那个殿试的时候,心里夸朕可爱的状元郎吗?”
轰——!
沈清言的脸瞬间爆红!脚趾头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
【小祖宗!这事儿能不能别提了?!】
【那不是我说的!是系统坑我!】
【陛下您记性这么好干嘛啊啊啊!】
他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躬身行礼,声音都变了调:“臣……臣林言,参见陛下!陛下万岁!殿前失仪……臣……臣罪该万死!”
小皇帝却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咯咯地笑了起来:“平身平身!朕又没怪你!皇叔说了,那是你紧张!不过你说的没错,朕就是很可爱!”
沈清言:“……”
【救命!这让我怎么接?!】
他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旁边的萧绝,见对方脸上并无怒色,只是眼神似乎有些意味深长,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硬着头皮道:“陛下天纵英姿,聪慧仁爱,乃万民之福。”
小皇帝显然对他的恭维不感兴趣,反而对他这个人充满了好奇。进入偏厅落座后,小皇帝几乎就没怎么理会满桌精心准备的菜肴,而是拉着坐在下首的沈清言,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状元郎,你真的连中三元吗?是不是特别厉害?”
“你平时都读什么书呀?有没有好玩的故事?”
“皇叔让你在这里做什么?也要天天批奏折吗?累不累?”
“你会不会武功?会不会骑马?”
问题一个接一个,如同连珠炮般砸过来,充满了孩童的天真和旺盛的求知欲。
沈清言被问得头皮发麻,冷汗涔涔,一边小心翼翼地回答,一边还要时刻注意措辞,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惹来祸端。
【小祖宗……您慢点问……让我喘口气……】
【这比应对萧绝还累!萧绝好歹只是监听,这位小爷是要现场答辩啊!】
但他还是努力打起精神,尽量用简单有趣的语言回答小皇帝的问题,讲到一些经史中的小故事时,还会稍微生动地描述几句,引得小皇帝睁大了眼睛,听得津津有味。
【对孩子倒是真有耐心……】沈清言自己都没意识到,面对小皇帝纯粹的好奇和天真,他内心深处那份因为长期压抑而变得有些尖锐的警惕和抱怨,不知不觉地软化了许多,语气也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耐心。
他没有注意到,主位之上,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正静静地看着他与小皇帝的互动。
萧绝看着沈清言那虽然紧张、却依旧耐心回答每一个幼稚问题的侧脸,看着小皇帝因为听到一个有趣典故而笑得前仰后合的模样,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这种耐心和温柔,与沈清言平日里在他面前那副战战兢兢、内心疯狂吐槽的模样截然不同。似乎……是发自内心的?
这个人,对待权力巅峰的自己,充满了恐惧和算计;对待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却能流露出如此自然的一面?
萧绝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思绪。
席间的气氛,因为小皇帝的活泼和沈清言的勉强应对,竟难得地呈现出一种近乎“轻松”的态势。虽然依旧等级森严,但比起平日里澄心院那令人窒息的低压,已是天壤之别。
这顿王府的“家宴”,就在这种诡异又微妙的气氛中进行着。对沈清言而言,这无疑又是一场心力交瘁的考验;但对某些人来说,或许也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