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的“补偿”与新的疑云
偏厅内，令人窒息的低气压随着小皇帝的离去并未立刻消散，反而因为只剩下两人而显得更加凝重。
沈清言跪在地上，头深深埋着，连大气都不敢喘，脑海中已经预演了无数种被秋后算账的悲惨下场。他甚至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的背脊上，仿佛在衡量该如何处置他这个“红颜祸水”（虽然他自己觉得冤死了）。
时间在沉默中煎熬地流逝。
就在沈清言几乎要忍不住开口请罪之时，上方终于传来了萧绝的声音。那声音依旧冷淡，却似乎比方才训斥小皇帝时，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平静？
“起来吧。”
沈清言如蒙大赦，却又不敢完全放松，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依旧垂着头，不敢直视。
萧绝的目光在他那副鹌鹑般的模样上停留了一瞬，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忽然破天荒地、用一种近乎平铺直叙的语气解释了一句：
“陛下年幼，心性未定，言语无状，口无遮拦。你不必放在心上。”
沈清言猛地一愣，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啊？】
【他……他这是在跟我解释？】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阎王居然也会解释？还是对我？】
巨大的错愕盖过了恐惧，他下意识地抬了下头，正好对上萧绝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那眸子里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也看不出多少怒意，反而有一种……深沉的、让人看不透的平静。
“安守本分，”萧绝重复了之前的话，但语气却似乎有所不同，“做好你的‘职司’。王府……不会亏待于你。”
这话听起来像是敲打，又像是一种……变相的承诺和安抚？
沈清言彻底懵了，完全搞不懂这位摄政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只能顺着话头，连忙表忠心：“下官明白！下官从未敢有他想，定当尽心竭力，为王爷分忧！”
萧绝似乎对他的表态不置可否，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抬手，从书案一侧拿起一份不算太厚、但封皮上标着“江南急报”字样的卷宗，随手丢到了沈清言面前。
“看看这个。”
沈清言下意识地接住，入手微沉。
“这是今晨刚送到的，江南道关于今夏水患的灾情汇总及初步赈灾条陈。”萧绝的声音恢复了平日处理公务时的淡漠，“三日内，仔细看完，给本王拟个详细的章程出来。要切合实际，注重实效。”
沈清言闻言，心中猛地一震！
江南水患！赈灾条陈！拟章程！
这……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平日处理的那些“边角料”情报的范畴了！这是实实在在的、关乎国计民生的核心政务！
【这……这是……】
【信任？是因为我刚才表现得很‘安分’，所以给的奖赏？】
【还是……新的试探？想看看我处理实际政务的能力？或者想听听我对这种事情会‘心声’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建议？】
巨大的意外和警惕同时涌上心头。他捧着那份沉甸甸的卷宗，只觉得重逾千斤。
但无论如何，这无疑是一个信号，一个他逐渐被允许接触更核心事务的信号。尽管这信号背后可能充满了陷阱和算计，但也意味着他或许能拥有更多一点的价值和……安全感？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郑重地躬身行礼：“下官……领命。定当竭尽所能，仔细研读，三日内必呈上章程。”
这一次，他的语气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和敷衍，而是带上了一丝认真的分量。
萧绝看着他，似乎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沈清言抱着那份关乎无数灾民生计的卷宗，再次行礼，然后低着头，一步步退出了偏厅。
直到走出很远，回到听竹院的书房，他将那卷宗轻轻放在书案上，心情依旧久久无法平静。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跌宕起伏，从小皇帝的“致命”邀请，到萧绝罕见的解释和安抚，再到这突如其来的重要任务……一切都充满了矛盾和未知。
他坐在案前，目光落在卷宗上，却没有立刻打开。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刚才在偏厅，萧绝将卷宗丢给他时，他似乎无意中瞥见的一个细节——
在他接过卷宗，萧绝收回手的瞬间，他好像看到萧绝的眉头极快地蹙了一下，另一只手抬起，用指尖用力揉按了几下自己的太阳穴。虽然动作很快，很轻微，但他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那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不适，却并未逃过沈清言的眼睛。
【他的旧伤和风寒……看来还没好透啊……】
【咳得那么厉害，晚上肯定也没休息好，白天还要处理这么多繁杂的政务……】
【真是……何必呢……】
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担忧，悄然掠过心底。但这丝情绪很快就被更强烈的自保念头所覆盖。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先顾好自己吧。】
【这份章程要是写不好，下一个头疼的就是我了。】
他甩甩头，将那些杂念抛开，深吸一口气，终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翻开了那份标志着他在王府处境可能发生微妙变化的卷宗。
而遥远的江南水患，朝堂的暗流，以及身边这位摄政王深不可测的心思和似乎并不乐观的身体状况，都如同层层迷雾，将他的未来笼罩得更加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