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将王府的琉璃瓦染上一层瑰丽的金红。持续了一整日的喧嚣与紧张，随着社稷坛那边尘埃落定，终于渐渐从王府上空散去，但一种大战过后特有的、混合着疲惫与亢奋的余韵，依旧在空气中隐隐浮动。
书房内，沈清言协助影一等人处理完最后几份关于大典后续安排和俘虏看押的文书，刚想喘口气，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与佩剑轻微的碰撞声。
所有人立刻放下手中事务，垂首肃立。
门被推开，萧绝迈步而入。
他已换下那身繁复庄重的亲王礼服，重新穿上了玄色常服，但眉宇间却比清晨离去时，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一种沉淀下来的、更加深邃的冷冽。那双寒眸扫过书房内的众人，如同鹰隼掠过自己的领地，虽然平静，却带着审视过血与火后的锐利。
显然，尽管今日之局大获全胜，但秦灼所展现出的狡猾、隐忍，以及其背后可能潜藏的更深势力，都让萧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警惕。这场胜利，并未让他有丝毫放松，反而绷紧了他心中的弦。
他的目光在影一和几位心腹谋士脸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日，诸位辛苦了。做得不错。”
没有过多的褒奖，但这句简短的“不错”，从萧绝口中说出，已是极高的肯定。影一等人眼中闪过激动与自豪，齐齐躬身：“为主子分忧，属下之责！”
萧绝的目光随后转向了站在稍后位置的沈清言。
沈清言正低着头，内心还在为今天的惊心动魄和最终胜利而心潮澎湃，冷不防感觉到那道极具穿透力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顿时一个激灵，站得更直了些。
【看我干嘛？论功行赏要开始了吗？】
只见萧绝看着他，语气相较于对影一他们，似乎缓和了那么一丝丝，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沈清言。”
“下官在。”
“此次破获逆党阴谋，稳定后方，居中联络，传递讯息，你于幕后，功不可没。”
沈清言心头一跳，连忙道：“王爷言重了！下官只是尽了本分，全仗王爷运筹帷幄，前方将士用命，下官岂敢居功！”
【来了来了！要发奖励了！不知道这次是给银子还是给假期？】
萧绝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心声，继续道：“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此乃常理。即日起，擢升你为翰林院侍读学士（正五品），另，兼领监察御史一职。”
沈清言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翰林院侍读学士！从五品侍讲到正五品侍读学士，这升迁速度简直如同坐火箭！而且，还兼领监察御史？！虽然可能只是个挂名的虚衔，但监察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也就是说，可以凭借听到的传闻就上书弹劾官员，不需要确凿证据！这权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关键是一个清贵无比的翰林官，突然多了个言官的身份……
【又升？！正五品了？！还给了个言官的身份？！】
【萧绝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听’到的‘心声’和‘瓜’比较多，所以干脆给我个合法‘打小报告’的身份，方便我去‘咬人’？】
【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那些官员还不得恨死我？！】
他内心疯狂吐槽，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能压下翻腾的思绪，恭敬地躬身谢恩：“臣……谢王爷隆恩！定当恪尽职守，不负王爷厚望！” 声音因为激动和一丝惶恐，微微有些发颤。
影一等人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但随即了然。王爷对此子的看重和……利用，显然又加深了一层。
萧绝摆了摆手，影一等人会意，无声且迅速地退出了书房，并细心地从外面将门掩上。
偌大的书房内，顿时只剩下萧绝与沈清言两人。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飞舞，寂静得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萧绝并没有回到书案后，而是向前踱了一步，逼近沈清言。
那股熟悉的、带着压迫感的冷冽气息瞬间将沈清言笼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萧绝停下脚步，深邃的目光如同两口幽深的寒潭，牢牢锁住沈清言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闪烁的眸子，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探究，缓缓问道：
“沈清言，”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子投入寂静的水面，
“你究竟……是谁？”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沈清言浑身猛地一僵，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萧绝那张冷峻而充满审视的脸，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怀疑我了？！】
【他问我是谁？！】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重生？系统？还是……我根本不是原来的沈清言？】
【完了完了！他是不是要动手了？！】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泼头，让他四肢冰凉，连牙齿都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辩解和伪装，在萧绝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窗外归巢的鸟儿，发出几声啾鸣，更反衬出室内的凝滞与压抑。
萧绝的问题，如同一把钥匙，悬在了通往所有秘密的大门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