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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将京城的轮廓晕染得模糊不清。离开了喧嚣嘈杂的清泉居茶馆,沈清言并未返回衙门,而是带着两名心腹衙役,拐进了一条僻静无人的暗巷。

晚风吹拂,带着深夜的凉意,却丝毫无法冷却他胸腔中那团被线索点燃的火焰。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几个混混醉醺醺的话语——“快活林”、“新来的货”、“来路野”、“小倌儿”、“漕帮”……这些词汇如同散落的碎片,此刻正严丝合缝地拼凑成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图景。

那些失踪的年轻男子,恐怕早已被当成了“货物”,经由某种隐秘的渠道,送入了城西那座名为“快活林”的魔窟之中。表面是赌坊,内里却干着逼良为娼(倌)的勾当,其背后甚至可能牵扯到掌控水路的漕帮势力。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失踪案做得如此干净利落,几乎不留痕迹——他们有足够的能力和网络将人悄无声息地运走、藏匿。

“大人,我们是否立刻回衙调集人手?”一名衙役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按捺不住的激愤。

“不可。”沈清言斩钉截铁地否定,声音在狭窄的巷道里显得异常清晰冷峻,“‘快活林’背景复杂,与漕帮或有牵连。衙门之内,难保没有他们的眼线。一旦大规模调动人手,必然打草惊蛇。届时他们只需将人转移,我们便前功尽弃,甚至可能再也找不到那些失踪者。”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两名下属:“此事,需暗访。”

“暗访?”另一名衙役面露难色,“大人,那等龙潭虎穴,守卫定然森严,您亲自前往,太过危险了!”

“正因是龙潭虎穴,才需亲眼去看,去确认。”沈清言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光凭几句醉话,定不了罪,更救不了人。我们必须拿到真凭实据。”

他略一沉吟,继续吩咐道:“你二人,一人立刻去王府,求见赵统领,说明情况,请他派几名好手,暗中至‘快活林’外围接应,非到万不得已,切勿暴露。另一人,去寻两套看起来不那么扎眼的市井衣物来,要快!”

命令下达,两人不敢怠慢,立刻分头行动。沈清言独自立于暗巷阴影之中,望着远处城西方向那片似乎比别处更显昏暗的天空,眼神冰冷。快活林……他倒要看看,这里面究竟藏着怎样的污秽与罪恶。

约莫一个时辰后,沈清言已焕然一新。他脱下了那身代表身份的官服,换上了一件半旧藏青色棉布直裰,头发稍显凌乱,脸上甚至还被擅长此道的衙役略微修饰,加深了肤色,眉宇间多了几分风霜与落魄,看上去就像一个家道中落、试图来赌坊碰碰运气的寻常文人,或是偶尔也会涉足风月场所寻些刺激的不得志书生。

他对着水洼照了照,确认并无明显破绽。两名衙役也已换装,扮作他的随从模样。此时,前往王府的衙役也匆匆返回,低声道:“大人,赵统领已安排妥当,四位王府的好手已先行潜入‘快活林’周围,他们会混在人群中,随时策应。”

“很好。”沈清言点头,心中稍安。王府的护卫皆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有他们在暗处,此行便多了几分把握。

“我们走。”

……

城西,“快活林”。

尚未走近,便已感受到一股与周围清冷夜色格格不入的喧嚣热浪。那是一座占地颇广的三层楼宇,飞檐翘角,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将门前照得亮如白昼。朱漆大门敞开,隐约可见内部人影幢幢,喧哗声、吆喝声、骰子碰撞声、女子的娇笑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声浪,扑面而来。门楣上“快活林”三个鎏金大字,在红灯映照下,闪烁着一种廉价的、充满诱惑又暗藏危险的光泽。

门口站着几名膀大腰圆、眼神凶悍的短打汉子,抱着双臂,锐利的目光不断扫视着进出的人流,像是在甄别肥羊,又像是在警惕着什么。

沈清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厌恶与紧张,努力让自己显得自然些,迈步朝着那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大门走去。两名扮作随从的衙役紧随其后,手心因紧张而微微出汗。

踏入“快活林”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浓烈汗味、廉价脂粉味、烟草味以及酒菜馊味的浑浊气息猛地灌入鼻腔,让人几欲作呕。内部空间比从外面看更加宽敞,人声鼎沸,乌烟瘴气。

一楼是巨大的赌厅,数十张赌桌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每张桌子周围都围满了形形色色的赌客。他们有的满面红光,兴奋地狂呼;有的面色惨白,冷汗直流;有的则目光呆滞,仿佛已输掉了魂灵。骰盅摇晃的哗啦声,牌九拍在桌面的脆响,赢钱的狂笑与输钱的咒骂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疯狂堕落的浮世绘。

沈清言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实则锐利如鹰,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痕迹。他随着人流缓缓移动,穿过一张张赌桌,留意着那些侍应、赌客,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年纪轻轻、面容清秀,神色间却带着惶恐、麻木或不自然的男子。

赌厅两侧有楼梯通往二楼,楼梯口同样有壮汉把守,隐约可见楼上走廊有衣着暴露、姿态妖娆的女子倚栏娇笑,那里显然是另一番“销金”场所。

就在他经过一张赌大小的桌子时,目光猛地一凝。

桌边,一个穿着不合身绸缎衣服的年轻男子,正被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半搂半推着下注。那年轻男子面色苍白,眼神躲闪,带着明显的屈辱和恐惧,下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的侧脸轮廓,与卷宗中一名失踪书生画像竟有七八分相似!

沈清言心脏骤然收紧。他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想看得更真切,听得更清楚。

“快点!磨蹭什么!输了老子再借给你,赢了算你本事!”那壮汉粗声催促,语气充满不耐。

年轻男子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麻木地将几块碎银推到了“大”的区域。

“开!四五六,十五点大!”庄家高声唱道。

年轻男子赢了,脸上却无半分喜色,反而更加苍白。那壮汉却咧嘴一笑,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哈哈,运气不错!走,陪刘爷我去那边喝一杯,庆祝庆祝!”说着,也不管年轻男子愿不愿意,强搂着他就要往二楼方向走。

“不……刘爷,我……我想回去了……”年轻男子微弱地挣扎着,声音带着哭腔。

“回去?欠老子的钱还没还清呢!想走?没门!”那被称为刘爷的壮汉脸色一沉,手上力道加重,几乎是将他拖行。

这情景,分明就是强迫!沈清言几乎可以断定,这年轻男子极可能就是失踪者之一,被强迫在此赌博,甚至可能还要被迫从事其他龌龊勾当!

他强忍着立刻上前制止的冲动,知道此刻必须忍耐。他需要看到更多,确认更多。

他继续在赌厅中穿梭,又陆续发现了两个行为举止异常、神色惶恐的年轻男子,他们身边都跟着类似监工或打手模样的人,或强迫其赌博,或将其往楼上带。其中一个甚至在他目光扫过去时,下意识地流露出了求救的眼神,但立刻就被身旁的人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怒火在沈清言胸中燃烧,但他表面依旧维持着镇定。他注意到,这赌场内的打手数量众多,分布在各处,眼神警惕,彼此间似乎还有着某种不易察觉的联系。整个“快活林”就像一张巨大的蛛网,而他和那几名可能的失踪者,都身处在这网中。

他决定冒险靠近楼梯口,试图窥探二楼的情况。或许那里藏着更多的秘密,甚至可能是关押“新货”的地方。

他装作醉醺醺的样子,脚步虚浮地朝着楼梯走去,口中含糊地念叨着:“好……好地方……楼上……还有更好的吧……”

就在他即将踏上第一级台阶时,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力道沉猛。

“这位爷,面生得很啊。”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清言身体一僵,缓缓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劲装、脸上带着一道浅疤、眼神如毒蛇般的精瘦汉子,正冷冷地盯着他。这人气息内敛,目光锐利,显然不是寻常看场子的混混,而是个经验老道、心狠手辣的角色。

“楼上,是贵宾区。”那汉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按在沈清言肩膀上的手并未松开,“生客,需要有熟人引荐,或者……先在一楼玩尽兴了再说。”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沈清言脸上、身上来回扫视,带着审视与怀疑。

沈清言能感觉到,周围似乎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心念电转,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是刚才观察那些失踪者时太过专注,引起了对方的警觉?还是自己这身装扮和气质,与这环境终究有些格格不入?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脸上堆起一丝尴尬又讨好的笑容,借着“酒意”含糊道:“哦……哦!还有这规矩?是小弟不懂事,不懂事……我这就下去,下去玩……”说着,他试图晃动肩膀,摆脱那只手的钳制。

但那手如同铁箍一般,纹丝不动。

那精瘦汉子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更加危险:“这位爷,我看你……不像是来找乐子的。倒像是……来找麻烦的?”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周围的喧嚣似乎远去,沈清言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另外两名打手正不动声色地围拢过来,封住了他可能的退路。

潜入暗访,终究还是引起了怀疑。龙潭虎穴,已亮出了它狰狞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