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清瞥了玄墨一眼,对他那点扩张地盘的心思懒得深究,语气带着淡淡的疲惫:“随你折腾,你看着办就好。”
玄墨闻言,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得寸进尺地将手臂自然地搭在林祈清的肩膀上。
微微俯身,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声,带着点戏谑和探究轻声问道:“咦?这次怎么不拦着我了?还主动给我递梯子?这可不像你平时严防死守、生怕我魔界坐大的作风啊。”
林祈清感受到肩上的重量和耳畔温热的气息,眉头下意识地蹙起。
但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躲开或拍掉他的手,只是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她的目光依旧落在前方——那片因暴动而变得满目疮痍的土地,倒塌的栅栏、焦黑的痕迹、尚未干涸的血迹、以及远处那些相互搀扶、哭泣或茫然无措的流民身影。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焦糊味似乎更浓了些。
林祈清沉默了几秒,带着哀叹:“你看看眼前这一切……百姓何其无辜?如果你比妖皇更值得,那我没有理由拦你一统。”
玄墨顺着她的目光,也再次望向那片废墟和哀鸿,脸上的戏谑之色渐渐收敛。
他轻轻“嗯”了一声,“也是,你在这一点上,倒是几百年都没变。你当初帮我,是因为知道我会是一个好君主吗?”
林祈清闻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无奈和“你怎么会这么想”的无语表情,直接打断了他:“当然不是。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的语气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嫌弃,“我做事,自有我的理由和选择。至于为什么选你……”
林祈清瞥了他一眼,眼神意味深长,却不再说下去,只是淡淡道:“少问这些没用的。”
忽然,玄墨话锋一转,低下头,视线与她齐平,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色,“所以……看了这么多,有没有不舒服?”
林祈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带着点不耐烦和疑惑转过头,直接对上玄墨探究的目光:“你们两个今天怎么回事?轮流来问这个?我很像那种需要人时时安慰的瓷娃娃吗?”
玄墨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哦?招安也问了?”
林祈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眼神里写着“不然呢”。
玄墨见状,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震动,搭着林祈清的手也随着笑声轻颤。
他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认真起来,解释道:“因为我还记得……你第一次不得不手上染血之后,那副强装镇定,却连指尖都在发抖,脸色白得吓人的样子。”
他的声音放缓,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你作为我同生共死的朋友,我若不过问几句,岂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林祈清听罢,沉默了片刻,目光重新投向远方忙碌救治的场景,最终只是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早就过去了,多少年之前的事了。现在挥剑心中只有扫清障碍的快意。”
玄墨紧紧盯着她的侧脸,似乎想从她平静无波的表情下看出些什么,轻声追问:“真的?”
林祈清摊了摊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沉默和动作表示了回避。
玄墨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换了个话题,语气随意却带着点试探:“对了,你那只宝贝鸟儿平安呢?这次没带在身边?留在宗门里了?”
林祈清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嗯,留给徒弟了。”
玄墨有些不爽,随即撇撇嘴,用一种故作大度的语气说:“行吧,看在那就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屁孩徒弟的份上,本尊就勉为其难,原谅你多放一点心思在孩子身上。”
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用下巴示意了一下不远处正紧张地盯着几个俘虏的白尾,“那……这只狐狸,你打算怎么办?真留着?养虎为患?”
林祈清转回头看他:“你说呢?”她把问题抛了回去。
玄墨立刻装傻,一脸无辜地摇头:“我不知道啊,这可是你‘收留’的人,自然是你说了算。”
林祈清看着他这副无赖样,没好气地伸出手指,屈起中指,不轻不重地敲在玄墨的额头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少装傻。我信他或许真是被妖皇当成弃子扔过来的,但这狐狸心里那点小九九和自保的聪明劲儿,还是有的。”
玄墨“哎哟”一声,夸张地捂住额头,不服气地嘟囔:“这你都信?我就觉得他是妖皇派来的奸细,心怀鬼胎!”
林祈清摊手,分析道:“大可不必。你想想,那个妖族使者来时,言语间对白尾多有贬低,若真是重要奸细,岂会如此?我怀疑那使者甚至可能被白尾用某种方式影响或催眠了。”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看着玄墨,眼神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亲爱的魔尊殿下,动动你尊贵的脑子想想,如果今天黑风峡谷这场精心策划的冲突,完全是妖皇主导的阴谋,那他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派个使者大张旗鼓地给你送个‘礼物’来?生怕你不知道他要搞事情吗?这不合逻辑。”
玄墨揉了揉其实并不疼的额头,眼神闪烁,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万一……这正是妖皇的高明之处呢?万一这狐狸就是故意丢过来的烟雾弹,让我们因为怀疑使者而忽略他,甚至因为他的‘弃子’身份而放松警惕?使者来的时候也提过边境摩擦,如果这不是妖皇授意,那会不会是这只狐狸,想借使者之口,让我们提前‘知道’些什么,从而引导我们的判断?”
林祈清闻言,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陷入了沉思。
玄墨的推测,确实也有其逻辑上的道理,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那只狐狸的意图。
见她不语,玄墨忽然用了一种极其悠闲、仿佛在讨论今晚吃什么的语气:“喂,你说……要是将来真跟妖皇那边全面开打,万一……我是说万一,我打输了,怎么办?”
林祈清几乎是想也没想,摆摆手直接道:“不可能的事,怎么打你都不会输。”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盲目的笃定。
玄墨似乎还想说什么,可能是想调侃她这份信心,也可能是想探讨更坏的可能。
但林祈清显然懒得听玄墨跟她念叨。
她直接伸出手,一把捂住了玄墨的嘴,阻止了他即将出口的话语。
她的手掌带着一丝凉意,与她常年偏冷的体温一致,与玄墨这种修炼魔功、气血旺盛、体温偏高的家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脸上传来的微凉触感让玄墨微微一怔。
“好了,玄墨。”林祈清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坚决,甚至有点像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子,“你,现在,乖乖去主持你的公道,安抚流民,处理后续。白尾的事,交给我想想。别吵了,让我静一静。”
玄墨被她捂着嘴,看着她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眨了眨眼。
他没有挣扎,只是待她说完,才轻轻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片刻才松开。
脸上虽然还有点不服气的样子,但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妥协:“知道了知道了……啰嗦。那你去和招安那边待着,互相有个照应,安全一点。”
林祈清略带嫌弃地迅速抽回自己的手,仿佛那过高的体温烫到了她。
同时另一只手也没闲着,顺势把玄墨那只从刚才起就一直搭在她肩上的、沉甸甸的手臂也给拉了下来。
“我又不是没有自保能力的娇花,用不着你时时操心。”
玄墨笑嘻嘻地后退两步,转身朝着忙碌的魔兵队伍走去,边走边挥挥手:“那不一样嘛!走了走了,右护法大人慢慢想,想清楚了告诉我啊!”
林祈清看着他逐渐走远的、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模样的背影,忍不住在他背后翻一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