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叶青刚走到余早早的小院外，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密集而清脆的“叮叮当当”金铁交鸣之声，伴随着衣袂翻飞的细微破风声，以及偶尔响起的、带着鼓励和点评的男声与少女短促的呼喝声。
他脚步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一丝了然，随即恢复平静，伸手推开了虚掩的院门。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院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只见晨光中，柏昀辰与余早早相对而立，刚刚分开。
余早早一手拄着剑，胸口微微起伏，额发被汗水打湿，紧贴在泛着运动后健康红晕的脸颊上，正急促地喘息着，显然消耗不小。
而柏昀辰则站在几步开外，已经收剑入鞘，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家小师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慰和赞赏，显然对刚才的对练结果很是满意。
他身上也带着运动后的热气，但气息远比余早早平稳，只是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听到推门声，两人同时转过头来。
萧叶青的目光在院内扫过，最后落在神采奕奕、一脸“求表扬”模样的柏昀辰身上。
他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点调侃：“哟，可以啊师弟，这是觉得自己出师了，都能当起小师妹的‘专属陪练’了？一大早就这么积极？”
柏昀辰闻声，眼睛一亮，立刻转过身，高兴地喊道：“二师兄！你怎么来了？”
他几步就窜了过来，脸上笑容灿烂得晃眼，完全没听出自家师兄话里的揶揄，或者说，听出来了也浑不在意，甚至还带着点小得意。
余早早也连忙站直了身体，虽然还有些气喘，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恭敬地唤道：“二师兄……” 声音里还带着点运动后的微哑。
萧叶青看向余早早，目光在她微红的脸颊和被汗水浸湿的额发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温和的笑意，语气也放柔了些，问道：“一大早的，你们就迫不及待开始对练了？也不多休息会儿？”
余早早深吸一口气，感觉气息顺畅了些，才认真地回答：“二师兄，是我想早点进步，能追上师兄们的步伐。三师兄说对练能最快地发现不足，提升实战能力，所以我们就……练起来了。”
余早早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似乎担心自己这般“急躁”会被说。
萧叶青看着小师妹那清澈眼眸中毫不作伪的渴望和认真，心中了然。
萧叶青略微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地评价道：“嗯，你们剑修一直讲究实战磨砺。许多在静室中苦思不得的关窍，往往在真正的交手压力下方能豁然开朗。对练，确实是快速提升剑术和应变能力的有效方法。”
他这话说得客观，既肯定了柏昀辰的方法，也安抚了余早早的“急躁”。
柏昀辰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深有同感地附和道：“就是就是！二师兄说得太对了！想当初我刚入门那会儿，还不是天天被大师兄抓着‘特训’！那效果，杠杠的！”
他差点顺嘴说出“对练到哭”的黑历史，赶紧换了个体面点的词，但脸上那副“往事不堪回首”却又隐含怀念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当初被操练得有多“充实”。
萧叶青闻言，眼睛淡淡地朝柏昀辰瞟去，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带着点意味深长：“是啊，大师兄当初可是为你‘费心’不少。不过……你确定你进步神速，全靠对练？我怎么记得，某人当初每次被大师兄‘指点’完，都恨不得抱着剑躲到后山瀑布底下‘冷静冷静’，还嚷嚷着什么……‘大师兄不是人’？”
“咳咳咳！” 柏昀辰被萧叶青这突如其来的揭老底呛得一阵猛咳，脸上那点小得意的表情瞬间僵住，唰地一下红了耳根，眼神开始飘忽。
柏昀辰立马扭过头，装作突然对天上飘过的一朵云产生了浓厚兴趣，甚至无意识地吹起了不成调的口哨，眼神左顾右盼，看天看地，看树看水，就是不敢看自家二师兄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那副“我没听见，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心虚样，简直欲盖弥彰。
“噗嗤——”
余早早本来还在努力平复呼吸，看到三师兄这副瞬间怂了、还试图用吹口哨掩饰的滑稽样子，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清脆的笑声如同银铃，瞬间打破了因为对练而残留的些许紧绷和严肃气氛，也让院子里原本有些凝滞的空气重新欢快地流动起来。
柏昀辰听到小师妹的笑声，也绷不住了，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跟着“嘿嘿”傻笑起来，那点被揭短的心虚也被笑声冲淡，只剩下和师妹一起傻乐的轻松。
萧叶青看着眼前这对一个笑得开怀、一个笑得傻气的师弟师妹，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懒得再搭理这两个“傻”在一块儿的家伙，转身走到院中的石桌旁，拂了拂石凳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优雅地坐了下来，一副“你们笑够了再说”的姿态。
余早早和柏昀辰又笑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停下来。
余早早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也走到石桌边，拿起自己之前放在那里的灵茶，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温润的茶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也让她彻底从刚才激烈的对练中放松下来。
柏昀辰也走过来，抓起另一个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豪迈地用手背抹了抹嘴。
等到两人都缓过气，萧叶青才放下手中把玩的一片树叶，抬眼看向他们，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和稳重，但多了一丝正事公办的意味：
“好了，玩也玩够了，笑也笑够了。收拾一下，跟我走吧。”
他顿了顿，目光在余早早和柏昀辰脸上扫过，清晰地说道：
“师尊有命，召你们二人前去。”
余早早闻言，放下手中的茶杯，抬手，指尖灵巧地掐了个简单的法诀，一道柔和洁净的微光迅速拂过她自己，又顺手也拂过了身旁还拿着水囊的柏昀辰。
方才对练出的薄汗、溅上的些许尘土草屑，以及因运动而略显凌乱的发丝和衣角褶皱，瞬间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两人立刻恢复了清爽整洁的模样。
柏昀辰感受着身上瞬间的干爽，咧嘴一笑，将空了的水囊塞回腰间的小储物袋，又顺手把自己那柄宝贝长剑在腰间挂得稳稳当当，由衷地赞叹道：“还是小师妹周到。谢啦！”
余早早闻言，抬头对他弯了弯眉眼，回以清浅一笑，算是接受了他的夸奖。
一旁的萧叶青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轻轻摇了摇头，对着柏昀辰毫不留情地拆台道：“你以为谁都像你？大大咧咧，练完剑恨不得就地一躺，汗津津的也不管，活像个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猴子。也就小师妹不嫌弃你，还帮你打理。”
“师兄！！！” 柏昀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被自家二师兄当着师妹的面又一次精准揭短，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耳根又开始泛红。
他哀嚎一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朝着萧叶青扑了过去，手忙脚乱地伸长胳膊想去捂他的嘴，试图阻止他继续“败坏”自己那所剩无几的、在师妹面前高大英武的师兄形象。
然而，萧叶青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一出。
在柏昀辰扑过来的瞬间，他脚下步伐未动，身形却如同鬼魅般，极其轻盈地向旁边滑开了半步，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烟火气。
柏昀辰这信心满满、势在必得的一扑，竟然扑了个空，只带起了一阵小小的风，吹动了萧叶青衣袍的下摆。
萧叶青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甚至还优雅地掸了掸被柏昀辰带起的风吹到衣袖上的一片落叶，眼中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继续慢悠悠地调侃道：“看来，师弟你这身法和反应，也还……没练到家啊。这么轻易就被躲开了？”
柏昀辰扑了个空，差点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
他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向萧叶青，满眼都是不敢置信，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家这位以符修炼、平日里总是一副温润儒雅、不疾不徐模样的二师兄。
“你……你不是符修吗？！” 柏昀辰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被“欺骗”的委屈，还夹杂着点世界观被刷新的茫然，“符修什么时候速度这么快、身法这么灵了？你什么时候偷偷练的？我怎么不知道？！”
在他的固有印象里，二师兄就应该是在后方从容布阵、挥笔成符，需要被近战保护的“文系”修士。
可刚才那一下闪避，无论是时机的把握、角度的选择，还是那种举重若轻的从容感，都绝非寻常，甚至……隐隐让他想起了大师兄叶枫安指点他时那种对战斗节奏的精准把控。
萧叶青看着柏昀辰那副仿佛天都要塌下来的夸张表情，眼中笑意更深，却不再多做解释，一副“你自己琢磨”的高深模样。
他转身，率先走向一直虚掩着的院门，伸手将其完全推开，晨光瞬间涌入。
萧叶青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身，对着院内还在震惊中的柏昀辰和一旁抿嘴偷笑的余早早，用那惯常平稳的语调说道：
“好了，别闹了。有什么话路上再说。别让师尊等急了。”
说罢，他便抬步，率先迈出了小院，月白色的衣袍在晨光中划出一道从容的弧线。
柏昀辰回过神来，挠了挠头，虽然满肚子疑问，但也知道正事要紧。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表情和衣衫，对余早早道：“小师妹，走了走了。”
“嗯。” 余早早点点头，下意识地回头，快速瞥了一眼自己小屋窗台上。
那枚霞幽寄宿的玉佩，在晨光下泛着温润光泽、静静躺在那。
然后她收回目光，不再耽搁，快步跟了上去。
与整理好仪容的柏昀辰一起，几步就追上了前方步伐不疾不徐、却奇妙地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引路距离的萧叶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