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阀。
宇文化及一如既往地澹然,煮茶,品茗,焚香,听曲。
“叮叮冬冬~”
手指轻敲桌面,闭眼享受生活。
“阀主。”
宇文化及一停,睁眼,冷漠望着手下。
如果今天不是什么重要的消息,他就会让这个人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残忍。
“陛下口谕:第二次御驾亲征,北伐高丽即将行军,召宇文将军带领兵卒汇合大军,长生诀一事暂时搁置。”
宇文化及皱眉。
“那偷走长生诀两个小子和李家、宋家有关系之事,已经汇报给陛下了吗?”
“已经汇报,陛下直接下旨让李家交出长生诀,并让李世民随军。另外皇上还给诸位将军下旨,此次诛贼,兵贵神速,不接受任何投降。
只有一个目的:打服,屠城,灭国!”手下恭敬汇报。
宇文化及颔首。
“知道了,出去让府里护卫收拾行李,我们明日一早出发。”
“是!”
等手下走后,宇文化及拿起手中的便条,上面正是那傅君婥目前正在李家客栈留宿的消息。
想了想,握紧拳头,捏紧。
片刻后,白色纸沫簌簌而下。
若是李家将长生诀这种江湖至宝献给皇上,那必定是简在帝心,这种时候不管递交什么样的把柄,那李家都会没事。
但若是将来某一天,李家失势,这个把柄才是致命一击。
先放他一马!
……
杭州,有间客栈。
“兄弟们听说了吗?咱们皇上又要打高丽了,这次还是御驾亲征。圣旨已经下来,不灭高丽誓不罢休!”
“啥情况,这高丽到底干了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那高丽没事就掠我边民,在北方打草谷,上次使者到我大隋来竟然还称高丽上国。
甚至上次皇上去北边巡防的时候,还准备联合突厥准备刺杀。
这哪里能忍?”
“不能忍,那就打!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也是,哎,不过这一打仗又得交税,没钱的人家还得出人,这一次也不知道能回来几个。”
“哎!”“哎...”
不知何时,客栈一层饭桌上,大家均在叹气。
一说起打仗,大家都是兴致勃勃,甚至恨不得穿上铠甲,在敌军中杀个来回,以扬国威,光宗耀祖。但真打一仗下来,大家才发现,战争不只是国家大事,它会影响到身边每一个人。
亲人战死,物价飞涨,税收高抬,妻离子散。
只有面对真正的绝望,所有人才知道和平的珍贵。
当然,对于某些投机之人来说,改变,就是好事。
百姓不破家,他们怎么占地?怎么买卖奴隶?又怎么把粮食、食盐这些必需品卖到黄金的价格。
良心?没有良心才能赚大钱!
寇仲和徐子陵在一旁听了不短时间,最后两人忧心忡忡上到二楼。
“漂亮娘,不好了,那杨广又要去打高丽了!”寇仲推门就是喊叫。
傅君婥正背着包裹正在门口,澹红劲衣,剑眉星目,英姿飒爽。
“我知道了,我得赶回去为我高丽而战。”
“漂亮娘,我们和你一起去!”两兄弟异口同声说道。
他们两人无父无母,从小到大唯有贞娘和漂亮娘俩人给了他们从未有过的关心。
如今经过世民兄和秀宁姐苦口婆心劝说,为了安全,他们将长生诀这种祸乱之源交了出去,换回宋家银号:二十万两的银票。
五十两为贞娘赎身,十万两将她送到岭南,买房置地做生意,有宋家专人护卫,一辈子衣食无忧。
那如今唯一的漂亮娘要去打仗,九死一生,他们自然不会让她孤身犯险。
死而已,一瞬间的事,根本不用怕,怕的是余生都在后悔中度过。
再说以他们现在的武功修为,只要不是被万军包围,想死也是一件难事。
傅君婥直接摇头:“你们不用去。
第一,你们是汉人,就算去了也会被我师父当奸细抓起来。第二:若是此次我高丽灭国,师父与我也不会苟且偷生,必定会和那杨广鱼死网破。
到时候,你们就是我奕剑门的传人,最后的种子。你们将来一定要好好习武,将我奕剑门发扬光大。
还有,若有可能的话,离李家远一点。”
“可是……”寇仲兄弟很急。
“不用可是,若是让我在高丽见到你们,我立即自刎死在你们面前!”傅君婥决绝道。
两兄弟很是无奈,最终只能站在街头,呆呆望着漂亮娘骑马飞奔离去。
此一别,更可能是诀别。
人生不如意,真是十之八九。
.....
杭州郊外。
傅君婥策马飞奔,心中忧虑至极。
上一战,虽然大隋战败退走,但身为大宗师的亲传弟子,他知道高丽其实已经到了樯橹之末,精锐士兵几乎死伤殆尽。
这一战若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从此以后她就是亡国之人了。
让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那堂堂高句丽的国王‘高元’为了一己之私,频频挑衅隋朝不说,就算死伤这么多人,还是死不悔改。
在这隋朝待了这么多天,她清楚地知道,汉人的国王其实不怎么在乎那些死去的百姓,更不在乎百姓被抢去多少财物,他们最在乎的就是面子。
只要那高元到大隋来,跪地道歉,称臣纳贡,那就能解决一切的问题。
而且按照规矩,高句丽上贡的财物,一般大隋会返回双倍。这样一来,高句丽不会有任何损失,反而还能有巨大收益。
但那高元就是非要让全国百姓都为了他私心而死。
思考许久,再看看自己两个傻儿子被那李家忽悠卖命的模样,她突然明白了一些事。
反正死的也不是那些站在高位的人。至于普通百姓死得再多,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吗?
“吁~”傅君婥策马急停,神情凝重。
前方一人羽扇纶巾,神情悠然,似乎等她许久。
正是宋家二老爷,江湖成名已久的强者:地剑宋智。
“宋二爷,在下有要事要赶回高丽,还请让路。”傅君婥客气道。
将背后交给一个绝顶高手,就算她和宋师道熟识,她也不敢。
宋智轻摇折扇,笑吟吟道:“傅姑娘,我来是告诉你两个消息。”
傅君婥皱眉:“什么消息。”
“第一件事:不日大隋即将进攻高句丽,这一次皇上已经下令,直接攻城灭国,不接受投降。第二件事:皇上以一国之地,邀请我宋家跟随,事后根据功勋瓜分高句丽的百姓和领地。”
宋智缓缓说道。
傅君婥大惊失色。
自从拜别师父,来到中土游历,她也曾去过岭南,甚至还登上宋家的游船,去过西南各国。
从那以后她才知道天地之大,人间之广,更是深刻了解了宋家势力的冰山一角。
不说那些超级巨兽,光是每只大船之上的民夫,各个都有几百斤的巨力。这些人若是穿着铠甲,拿着利器,轻易就能横扫千军。
如此实力,参加大战,再加上三位大宗师,高句丽不会有半点活路。
沉默片刻,傅君婥抬头,望向澹然的宋智,似乎有点明白什么。
“这种事,宋二爷为什么要告诉我?”
宋智笑了笑:“那是因为高句丽黎民百姓,以及奕剑门上下的生死存亡,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傅君婥一怔:“宋二爷此言何意?”
宋智摇摇头:“我原以为傅姑娘是聪明人,你该知道,自我家侄儿见到你之后,便茶不思饭不想。
而师道是我宋氏嫡子,若你成为我宋家自己人,那高句丽与我宋家就是亲家。
到时候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让放任高句丽亡国。”
“你让我嫁给宋师道做妻?”傅君婥惊讶望着宋智,继续道:“我原以为你宋二爷是个仁人君子,没想到也会做此逼迫之事。”
宋智收起折扇,一摇:“傅姑娘,你错了。
我不是让你做妻,而是让你自愿做师道的妾室,记住,是自愿。
另外,这不是逼迫,而是交易。
我宋家是商人,从来都是和气生财,你到我宋家来,有一个爱你的如意郎君,衣食住行,秘药功夫任意一样都是天下顶级,堪比王侯贵族。
只要你不惹师道生气,我们宋家也不会对你有任何限制,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将来生下的孩子,若是需要的话也可以去一个小国当国王,权势富贵,唾手可得。
而你高句丽百姓也可逃脱战争之苦。
你好,我好,高句丽好,这不是三全其美?”
傅君婥陷入沉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但,为了师兄妹安危,为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的百姓,就牺牲自己的后半生,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这,值得吗?
而且自己还是个不入流,没有任何尊严的妾室身份。
沉思良久,想起小时候师父的谆谆教导,师兄妹快乐地玩耍嬉戏,以及高丽百姓对她的供奉尊敬。
她突然觉得,值!太值了!
“好,宋二爷,我可以答应你去宋家做妾。但,君无戏言,那杨广既然已经出军,又怎么会突然反悔撤兵呢?”傅君婥坚定道。
宋智打开折扇,轻摇,很是满意。
“明智的决定。
至于要让大隋撤兵,无非是四个字:内忧外患。只要你奕剑门出手,将那高丽王押到皇上面前,认打认罚。外患已除。
而那时候中原之地,烽烟四起,甚至那朝中重臣也起兵造反,大隋会不撤兵?”
傅君婥一怔,随后冷冷道:“你宋家从头到尾不参与,就达到了目的?不愧是商人,心都是黑的!”
宋智哂然一笑:“傅姑娘误会,其实我宋家出手活捉那高丽王亦可,正好我那侄女最近比较无聊。
只是让你高丽人自己动手,不至于失去奕剑门的颜面罢了。”
傅君婥陷入沉思。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但为什么总有一种她自己把自己给卖了,而且还给人家数钱的感觉?
脑瓜好像有点痒。
……
杭州,宋家头船。
内室,宋师道沉默喝酒,小黄猫不服,喝奶。
宋玉致则是处置不时从天空飞来雄鹰携带的信息。
雄鹰所发的特快消息,乃是宋家大事,宋智不在只好她来处理。
【杨广出征前夜,与十数位妃嫔,一日一夜,丝毫不怠。】
【天下第一奇人:鲁妙子,在洛阳为杨氏修建杨公宝库,为储存财物之用,规模浩大。】
【突厥大宗师‘毕玄’有意插手大隋灭国高丽之事】
【北海发现新土地,沃野万里,水草丰美,天气适宜。】
……
宋玉致懒洋洋在文件的后面都批示了一个大大的字:喔!
只要她不做,那就不会错。
等辛苦了整整半个时辰,终于看完文件,少女抬头,无奈看向宋世道。
“二哥,你能不能别喝了,既然喜欢,就去追求啊。以你堂堂天刀嫡子的身份,难道还配不上人家?”
宋师道抬头,醉眼蒙眬:“小妹,你懂什么是爱吗?既然已经知道我不可能和傅姑娘在一起,我又何必打扰别人呢?甚至可能会给她带来生死危机。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只要见着她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宋玉致呵呵一笑:“但是,二哥,看一眼就拥有的人,又怎么甘心做朋友?
你真的甘心在未来某一天,傅姑娘依偎在其他男人的怀里,躺在别上的床上吗?”
宋师道沉默。
不甘心!但他有什么办法?大宗师的亲传弟子,绝不可能做妾,而他更是不可能娶一个异族女子当妻。
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自己有妹妹的武学天赋,大宗师,可以想做自己想做得一切事。
“哎,别说了,能和傅姑娘做朋友我就心满意足了!”
宋玉致和小黄猫一起摇头。
什么玩意啊!
“二哥,既然你这么喜欢,我去给她抢来,到时候拿高句丽当彩礼,保证她那个师父同意!”宋玉致胸脯拍得砰砰响,大气道。
毕竟这个哥哥小时候因为她挨着无数次打。
“算了吧,强扭的瓜不甜。”宋师道直接拒绝。
“但是那解渴啊!”宋玉致表示不服。
小黄猫点头,就像小时候宋玉致不愿意给他洗澡一般,多给点甜头就好了。
这对付女人嘛,就得强硬点。
“宋大哥,我喜欢你,我现在没有地方可去,你们宋家可以收留我吗?”一声魂牵梦绕的声音在宋师道耳边响起。
宋师道勐然抬头,傻傻发呆,喃喃道:“我不会在做梦吧。”
傅君绰娇羞一笑:“宋大哥,你不希望这是真的吗?”
“不不不,我每一晚做梦都希望这是真的。傅姑娘,走,我这就带你回家。”
半晌。
宋师道似乎才想起妹妹还在一旁。
“玉致,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你可是好久没见爹了。”
宋玉致抬头,眼前两人手牵手,相视一笑,甜蜜相爱。再看自己,和乐爷一样形单影只。
少女突然难受,沉默片刻,抬手一指。
“你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