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眼见身后马车如炮弹撞来,而妻子已吓得面无人色,眼见危险迫在眉睫,那男子只好一咬牙,将妻子紧紧揽在怀中,弯下腰去将她护在身下。
彭宇见那车夫竟然弃马车于不顾,只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胆小鬼!”抓住缰绳使劲向左一带,马奋力地挣脱着,但身子被拉得左偏,如一阵风似地从那马车旁边呼啸而过。
嘭!
两车车轮相撞,彭宇的身子腾空而起,他大声尖叫,紧紧攥住车辕,硬生生将自己拉了回来。
巨响声中,两车交错而过。
彭宇的屁股重重摔回到车板上:“哎哟!”他被摔得七荤八素,好容易爬起身子,来不及喘口气,双手连摆:“避开了,都不怕死的嘛!”
前方行人连连向道旁躲避。
罗庆追到那马车旁,忽地飞身跳了上去,右手捡起马鞭,空中打了个胡璇,发出一声脆响,紧接着狠狠一鞭子抽在了马屁股上。马仰头唏律律一阵暴叫,四蹄乱刨,疯了一般追着彭宇的方向去了。
轿厢中那对青年夫妇还没来得及从方才的混乱中回过神,紧跟着便见一道人影上了自己的马车,男子霍地站起身来,指着罗庆的背影向前走了两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半句,马车便疯跑起来。男子立足未稳,身子骤然失衡。
他那娇贵的妻子坐在软塌上,双目愣怔,男子仰面后仰,不偏不倚,一屁股坐在她身上。
女子惨叫一声,两人滚做一团。
男子听得马车外呼呼风声以及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只得将妻子紧紧搂在怀中,颤抖着道:“出门没看黄历,我这个命啊...”
彭宇听得身后车轮滚滚,回头看去,只见罗庆已驾车追了上来,车前骏马高大雄壮,跑动之间俊美流畅,一看便不是寻常的脚力,双方的距离在不断拉近。
他连连抽动马鞭,沿着长街如一阵狂风卷过,他来京城不久,对于城中街坊并不熟悉,只知道北镇抚司在距离正阳门不远的西江米巷,按方向来说是在自己东南方向,只管驱赶马匹向正阳门而来。
只是越走街上行人越是密集,彭宇只喊得嗓子冒烟,青筋暴起,穿过西长安街十字街口,速度愈发滞涩,彭宇绝望地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如果他不控制马速,将会造成不可避免的伤亡,再回头看看越追越近的罗庆。
他咬了咬牙,忽地两手勒住马缰,马仰头长嘶,急急停了下来。彭宇一个箭步跳下马车,踉踉跄跄地挤入人群。
罗庆见他不往顺天府衙逃窜,初时还感到好奇,追到此处却已然明白了,承天门外御街两侧衙门林立,这才是彭宇的目的地。他将太刀抓在手中,勒停马车,追着彭宇的身影去了。
彭宇身形消瘦,在人群中如泥鳅一般挤来挤去,不住地回头观瞧。终于他在此起彼伏的脑袋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到底还是追来了!
他嘴中发出一声沉痛的呻吟,恼火又恐惧地看着罗庆,罗庆目光冷冽,蛮横地挤开人群,眨眼之间距离彭宇不过丈余,他抽刀在手,作势欲扑。
彭宇吓得肝胆俱裂,两股战战,扭过头来两手粗鲁地推开人群:“闪开,杀人了!”
人群发出一阵骚乱,齐齐向旁避开,彭宇趁着这空档,连滚带爬挤上了西江米巷。
这是一条宁静的巷子,青绿的石板路铺就的宽敞道路上不见多少行人,只因为这里坐落着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衙门—北镇抚司。
衙门口耸立两座石狮子,石阶上力士手持利刃值守,街面上还有人巡逻,这种肃杀的氛围教人绝不敢接近半步。
彭宇却大喜过望,高叫道:“救命啊,杀人了!”甩开两腿跑了过来。
罗庆已追到他身后,见门口的锦衣卫已被彭宇吸引了注意力,齐齐向两人看来,他双目杀意大盛,太刀在半空中划了道弧线,直取彭宇的后颈。
彭宇听得身后恶风不善,吓得魂飞魄散,两腿一软,扑通摔倒在地。
刀尖划着他的衣裳而过,一刀走空,罗庆跟身进步,向地上的彭宇再次举起钢刀。
锦衣卫大声呼喝:“府衙重地,不得造次!”
罗庆自然晓得锦衣卫的厉害,但是这彭宇决不能放过,是以对锦衣卫的喝止充耳不闻,右手猛劈,锋利的刀刃卷起一股狂风向彭宇的脑袋而来。
彭宇武艺与他相差悬殊,面对他全力一击根本无从躲避,两手抱头将眼一闭。
千钧一发之际,忽地自人群中抢出一条人影,如猿猴一般窜到罗庆身后,飞起一脚踹向他的后腰。
罗庆应变奇速,太刀一摆,削向那人的大腿。
那人攸地将腿收回,滴溜溜打了个转,在罗庆身前落定,一招铁山靠合身向他怀中撞来,罗庆一刀使老,根本不及回救,只听嘭的一声闷响,身子如断线风筝一般腾空而起,飞出足足数丈,随后重重地摔落在地。
他翻身站起,一扭头抢入人群之中。
那人负手于后,望着人群中的骚乱,冷冷地道:“还不快追!”正是黄自立。
老赵和小张抱拳道:“遵命。”挤入人群,一忽儿没了踪影。
彭宇放下两手,缓了缓神,忽然大嘴一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人。”巡逻的锦衣卫跑到黄自立面前,躬身行礼。
黄自立点点头,转身向衙门口走去。
“等等!”彭宇抹了把眼泪,从地上爬起来。
黄自立头也不回:“滚吧。”
彭宇见他要走,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你知道田豆豆吗?”
黄自立停下脚步,缓缓转回头,眯起眼睛盯着彭宇:“谁?”
彭宇被他看得心里直打鼓:“那个,田豆豆你认识吗?或者周青柏?”
黄自立上下打量着彭宇,趋前一步:“找他们做什么?”
彭宇下意识地后退:“我...我有要紧事禀报,十万火急,再晚就要出人命了。”
黄自立看看远处围观的人群,不由地皱了皱眉:“跟我来吧,我带你见他。”
彭宇高兴坏了,向黄自立比了个大拇哥:“你是好人。”跟在黄自立身后走向衙门,值守锦衣卫冷冷地打量着他,彭宇被盯得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冷漠与敌意交织的态度,令他一时分不清究竟是来自自己的臆想还是对方真的可能随时会将自己大卸八块。
坊间那些吓死人的传说一个个从彭宇的脑海里经过,他有些反胃,勉强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走了片刻,忽地伸手扶住道边粗大的松树,弯下身子干呕不止。
黄自立停下脚步,静静地等待着。
彭宇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直起身子,向黄自立一笑:“大人,我没事...唔!”
话音未落,脖领子一紧,黄自立将他整个举起,彭宇吓坏了,手脚扑腾:“你...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