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张之维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了一条长长的、从东向西的横线,继续道:
“东边是水网地带,多山川丘陵,能有效迟滞倭寇机械化部队的进攻。更重要的是,咱们可以以空间换时间,靠着这里巨大的战略纵深,将战争拖入一场持久的消耗战。倭寇本土是小岛,资源匮乏,只要把他们拖进来,拖垮他们,那我们就有机会了!”
张静清越听眼睛越亮,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全新的、充满希望的道路。
但紧接着,他又叹息一声:“说得再多也是纸上谈兵。倭寇在北方打得好好的,势如破竹,为何要分兵而战,改变他们既定的路线又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过来”
张之维说道:“这种事情上,阴谋是没有意义的,得来阳谋。我们要选一个倭寇无法拒绝的地方,迫使他们不得不分兵过来。”
“无法拒绝的地方……迫使他们不得不分兵过来……”
张静清嘴里重复着这句话,目光在地图上飞速地扫视着,低声道:
“如今,倭寇势力主要蟠踞在东北一带,以及前些年通过卑劣手段进驻的魔都。东北是他们的大本营,我们暂时无法撼动。也就是说……”
张静清抬起头,看向张之维:“魔都”
张之维重重地点了点头:“只有这里,才能引得倭寇倾力来战。”
“可魔都……并非一个能打大仗的地方。”张静清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张之维点头表示同意:“这里确实不是一个理想的战场。第一,此地地形平坦,方便倭寇大规模的机械化部队展开。第二,这里紧靠大海,对面的海上力量可以源源不断地输送兵力,并实行巨大的火力压制。第三,我们在这里没有驻军,与其说是我们守护魔都,不如说是我们主动进攻魔都,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张静清背着手,在大殿里来回踱步,沉思了许久,说道:
“但也不能不做。若不主动这么做,倭寇很可能继续执行其由北向南的进攻计划,逐步蚕食。甚至,他们会主动在南方开辟第二战场,届时我们将更为被动,所以,这一仗是很有必要的。但……不能在这里打成决战,最好是把倭寇的主力引过来,然后我们就撤。这样的话……”
张静清顿了顿,停下脚步,有些不确定地问张之维:“倭寇……会过来吗”
张之维肯定地回答:“倭寇肯定会过来。魔都的价值决定了他们必须回应。只要我们在这里摆开阵势,一定会让倭寇将主力吸引过来。但……这么做,太难了。”
“为何”张静清问。
张之维说道:“因为我们在实现战略目标之后,不一定能及时抽身。以当前的情况来看,甚至根本没有抽身的想法。”
“为何”张静清又问。
他发现,在这些军国大事上,自己这个徒弟似乎有着远超常人的、异常独特的见解。反倒是他这个当师父的,显得有些过于稚嫩了。
“因为可能会误判。”张之维缓缓吐出四个字。
“误判什么难道倭寇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特殊动向”张静清追问。
张之维摇了摇头:“倒不是误判倭寇,而是……会误判国际局势。我从一些消息上得知,现在很多人都还抱有一个期待,觉得只要我们能打上三个月,展现出足够的抵抗决心,列强便会出面调停,这场战斗就会结束,甚至倭寇会因此自顾不暇。”
“这个消息我也听说过。”张静清说道,“但你觉得不会结束吗毕竟现在这个状态,其他的列强在我们神州也有巨大的利益,他们会眼睁睁地看着倭寇独吞这块肥肉”
张静清的想法,也代表了当时很多人的想法。他们相信,国际势力必然会出手干预。
张之维叹了口气:“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有没有可能,大家都低估了倭寇的野心,也高估了那些列强的实力呢或者说,他们自己都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师父,您也知道,我和王蔼在国外也搞了点生意,所以对国外的消息还算灵通。可以说,那里的情况不会比我们这边好上太多,也是各种矛盾尖锐,战事一触即发。到时候打起来,根本就没人顾得上我们这边。”
张静清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道:“也就是说,如果在魔都开打,出于种种原因,我们会……损失得非常非常的惨重。”
张之维沉重地点了点头。
“可有解决的方法要我托人把这个消息传递到那边去吗”张静清问道。
“没有办法。”张之维摇了摇头,“也不用传递什么消息。其实这算不上什么机密,很多有识之士都能想到。但有些决定很难改变。而且,我们在这里也只是纸上谈兵,夸夸其谈罢了。几十上百万的兵马调动,又不是棋盘里的一个子,说移就能移的。”
张静清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他感受到了作为一名异人的无奈。
他是异人界的高手,可以呼风唤雷,但在如此宏大的时代洪流面前,也显得如此渺小,他干涉不到那些事情,甚至他也知道,自己或许不该太过关注。
但……家国兴亡,匹夫有责,他又如何能忍住不去担心
沉默了许久,张静清长叹一声,说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是为师异想天开了。仔细想来,以当前的情况来看,这个设想虽然理想,但几乎无法执行。最近和倭寇的几次交锋,我们都太被动,太窝囊了。就算真如我们说的那样,在魔都打一下就撤,那落到不明真相的人眼里,和当年关外之事有什么区别”
“到时候,只怕口水都能把人淹死。更何况,现在各个势力都发声了,如果不践行承诺,打一场硬仗出来,只怕会立即失去民心,导致内部瓦解。我们必须用一场硬仗,来向神州、乃至向世界证明我们的决心。”
“师父您说的对,确实是这样。”张之维点头。
张静清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做好自己的事吧。咱们这些方外之人,就不去杞人忧天了。”
“你去弄好你说的那个‘归元阵’,让门下的弟子们,都去提前感受一下战争的残酷。好好训练他们一番,如果他们到那时还愿意下山,那便……让他们去吧。”
“是,师父。”张之维点了点头,退出了大上清宫。
接下来,他走到大上清宫门口的巨大铜钟前,他没有用钟锤,而是抬起了拳头,一拳一拳的砸在铜钟上。
巨大的铜钟被砸得剧烈震颤。
“当!当!当!”
悠远而肃穆的钟声,响彻了整个龙虎山。
所有在山的弟子,无论是在练功、读书,还是在洒扫、劳作,听到钟声后,都立刻放下手中的事务,迅速向大上清宫前的广场集结。
很快,一众门人便已列队整齐,鸦雀无声。
张之维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年轻而激动的脸庞,朗声道:
“你们的想法,我已经给师父说了。师父听闻之后,也很支持大家保家卫国的决心。但战场非儿戏,没有万全的准备,冒然下山,与送死无异。因此,在下山之前,你们必须要经历一番特殊的历练!”
然后,张之维便向众人详细解释了“归元阵”与“内景幻境”之事。
听闻这个计划之后,所有的天师府门人都明白,这是张之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们。他们非但没有丝毫退却,反而更加兴奋,一个个摩拳擦掌,战意高昂
甚至就连方乾鹤这个小家伙,也跑过来,一脸坚定地表示想要加入进来。
虽然张之维并不打算让他这么早上战场,但既然他有这份心,想进入内景中尝试一下,张之维也不会拒绝。
“既然如此,”张之维看着下方一张张跃跃欲试的脸庞,道:“想参加这次特训的,都去张怀义那里报名。”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转身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这“归元阵”,他还真的不会,需要找诸葛云晖来辅助才行。
而这段时间的诸葛云晖,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水深火热。
自从周圣来了之后,他那老婆热炕头的摸鱼生活,算是彻底到头了。
开始的时候,诸葛云晖是能划水就划水,能摸鱼就摸鱼,一有空闲就想跑去找田小蝶贴贴,搞得一心想把他教会的周圣火气越来越大。
开始的时候,周圣还看在张之维的面子上,只是嘴上毒舌,斥责几句,并不会真的动手。
但随着诸葛云晖接二连三地偷懒耍滑,还时不时地当着他这个孤家寡人的面,给他喂“狗粮”,周圣终于忍无可忍了,已经没少找机会拾掇诸葛云晖了。
不过,也正是在周圣这种高压“教学”之下,诸葛云晖竟也歪打正着地领悟到了一些天通奇门的精妙之处,已经能极其轻微地转动一下四盘了。
这也让周圣有了一丝心理安慰,要是教了这么久,这家伙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他发誓,他非得找个机会,让诸葛云晖摆好姿势,然后自己运足了气,一脚将他从龙虎山上踹下去不可!
当张之维找到诸葛云晖的时候,他正缩着身子,蹲在一块大石头旁边,被周圣指着鼻子,训得跟个孙子一样。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这么简单的都想不明白你是鱼吗记忆力这么差我看你别叫诸葛云晖了,你改名叫诸葛鱼好了!”
周圣叉着腰,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诸葛云晖脸上了。
见到张之维远远地走过来,诸葛云晖顿时如蒙大赦,眼睛一亮,连忙挣脱周圣的气场压制,一路小跑地迎了上去:“之维兄!您怎么来了!”
那样子,活像见到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周圣也看到了张之维,他收起了那副刻薄的嘴脸,走上前,对着张之维恭敬地行了一礼:“见过张师兄。”
张之维对着两人点了点头,随后将自己打算借用归元阵,为门下弟子进行战场特训的事情,跟诸葛云晖说了一遍。
诸葛云晖一听,立马拍着胸脯道:“没问题,之维兄,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尽全力配合!”
想了想,他又说道:“要不……我直接把归元阵的法门传授给您,由您来亲自施展,效果肯定比我这半吊子强得多!”
张之维闻言,点了点头,没有拒绝。他都要把天通奇门传给武侯派了,拿一个归元阵的法门来用,也算不得什么。
一旁的周圣,听闻诸葛云晖还有这等能将众人内景相连的奇妙手段,也是吃了一惊,不禁赞叹道:“不愧是武侯留传下来的传承,好东西就是多啊!”
闻言,诸葛云晖一摆手,豪气干云道:“周圣兄要是对这‘归元阵’好奇,那我一并教你就是了!”
“这……这如何使得”周圣这下是真的懵了,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诸葛云晖。这可是门派的不传之秘啊,怎么能说教就教
“这有何不可的”诸葛云晖却是一脸理所当然道:“咱们异人界的很多人,就是把门第之见看得太重了!一点手段,敝帚自珍,藏得比什么都深,然后藏着藏着就失传了。要我说,就该多交流嘛!这就跟世俗界里搞学术研究一样,就是要大家把各自的东西都拿出来,一起讨论,一起分析,才能相互启发,搞出更厉害的手段嘛!”
他这番话说得是发自肺腑。虽然周圣对他很凶,但他也能看得出来,周圣其实并无恶意,只是太想让他快点掌握奇门了。
人家抱着这个想法来传授他绝技,他又怎么好意思去记恨人家呢
听到诸葛云晖这番高谈阔论,张之维忍不住抬手捂住了额头,心里腹诽:这小子,真是个败家子,武侯派的一点家当,怕不是要被他全给抖出去了……
不过转念一想,若异人界的人都像他这么想,说不定真会是另一番光景。
只可惜,这种事注定不可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