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素心从曾凡的生活里消失了,他的生活一下子恢复了以往的单调。
上班钉沙发架子,下班研究榫卯结构,设计通用木构部件,工作和生活都变得毫无波澜,时间无形中加速了流逝。
转眼之间又到了年底。
李东东终于在管理人员竞聘中拔得头筹,可以脱离车间的工作。
曾凡这次没拒绝他的感谢,接受了他一次邀请,下班后两人在镇上一家饭店吃饭。
“自从那次听了你的话,我反思了自己的行为,大半年没有跟我媳妇打架了,现在有望成为管理,也多亏了你的督促,老曾,多余的话不说了,都在酒里!”李东东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全倒进肚子里,还冲他亮了亮杯底。
二两半的杯子,一瓶二锅头倒不了四杯,不过曾凡说了不喝酒,都是他一个人的。
“做出改变的是你自己,不用谢我,以后你可别原形毕露,也希望你别忘了以前那个锋芒毕露的自己,别变成你当初讨厌的样子!”曾凡忍不住又说教起来。
“肯定不会,可惜以后没机会经常听你唠叨了,我再请你吃饭可不能拒绝!”李东东笑道。
曾凡笑了笑没有应承。
接下来少不了说一些厂子里的八卦,李东东过去得罪人比较多,但是他认识的人更多,消息渠道很广泛,厂子里但凡有点事情,他都能很快知道,比只知道闷头干活的曾凡消息灵通的不是一星半点。
说了一会厂子里面的事情,李东东忽然说了一件厂子外的消息:“半年前追你的那个富婆结婚了,你知道吗?”
“你说的是于素心吗?”自从那次离开以后,曾凡再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
“前几天老李的孙子过满月,你没去,酒席上听刘小民说的,据说是嫁给了县一中一个数学老师,当时我们还为你惋惜,你说你怎么就想不开呢!”李东东感叹道。
那时候于素心经常在门口等曾凡下班,很多人都看见过,当时都以为他们俩年内就会结婚,还成为厂里一段时间的热门话题,只有李东东能模糊的知道曾凡想法,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拒绝了那个女人。
于素心确实在年内结婚了,嫁的却不是曾凡。
“我们俩很多观念不一致,就算结婚也未必幸福,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希望她以后能过的好吧!”听到这个消息,曾凡彻底放下了,真心的祝福那个女人。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大部分时间都是李东东在说话,这个家伙平时就话多,喝酒后更成了话痨,嘴上没了把门的,想起什么说什么,一会义愤填膺,一会痛哭流涕,把过去厂子里那些看不惯的人挨个骂了一顿。
饭店就在李东东家附近,曾凡看着他推着小电动车进了院子,才跨上自行车回家。
冬季天短夜长,刚过了冬至,正是一年中白天时间最短的日子,不到六点钟天色就全黑了下来。
自行车出了镇子后,两边没了路灯,只有一辆辆疾驰而过的汽车偶尔帮忙照路。
下弦月的时候,月亮要后半夜才会出现,明亮的车灯消失,眼前就会变成一片黑暗,要过好几秒钟眼睛才能适应,凭借极为微弱的光线看清道路的轮廓,不至于把车子骑到路边沟里去。
这样的情况下,曾凡骑车的速度当然快不起来,这条从初中开始,走了几十年的路也变得格外漫长起来。
从年初沙发厂被收购,工作时间调整以来,他已经大半年没骑车走过夜路了,这种感觉让他还有点怀念。
路途感觉漫长,脑子里难免就会胡思乱想,李东东的话又回荡在曾凡脑中,想象于素心的面孔模样,依然格外的清晰,仿佛两人那些事情就发生在昨天,没想到分手都已经过去半年,她应该把自己忘差不多了吧。
眼前的路面忽然明亮起来,后面又有汽车靠近,听到车子声音的时候,就已经从旁边飞驰而过。
接连几辆车从身边驶过,路面又是一片黑暗,逐渐远去的红色车尾灯都显的格外刺眼。
尽管只能看到模糊的道路轮廓,曾凡依然匀速蹬着车子,这条路他几乎每天都走,实在太熟悉了,哪一段坑洼多,哪一段碎玻璃碎石子多,他脑中都有印象,更没有会走错的岔路,除了觉得晚上路有点长,并没有其他感觉。
在镇上读初中的时候,最怕冬天下雪,那时候路上车少,下雪后很难化掉,车辆走过一次就会压成滑溜的冰面,骑着车子走在上面需要全神贯注,保持车轮垂直于路面,稍微倾斜一点,立刻就会打滑,大概率会摔倒。
回忆以前的事情,曾凡又想起那段持续不到两年时间的婚姻,也是经人介绍认识,谈了一年多结婚,二十四岁结婚在村子里已经算比较晚了。
前妻比他小一岁,在当时的农村来说,也算年龄比较大的了,模样在曾凡脑海里都有些模糊,他只记得对方婚前和婚后的性格好像两个人,婚前特别的温柔体贴,结婚后的温柔越来越少,性格却变得越来越强势。
两个人结婚不到半年时间,就去了县城租门面开电脑维修店,他们俩都是给人打工的经验,不懂得如何做老板,很少有顾客上门,生意当然异常的惨淡,曾凡成了被指责的目标,前妻的温柔体贴不见了,脾气却越发的暴躁。
店面苦苦支撑了一年,五万块的本钱都亏了进去,还欠下了三万块的账,两人的婚姻也随着店面一起结束了营业。
此后,曾凡回到了镇上,找了个建筑队,干起凭力气吃饭的小工,虽然辛苦一些,在同样卖力气的工作里面,算是工资比较高了,可以快点还清欠债。
两年多的时间才把开店欠债还清,这时候他的年龄将近三十岁,畸形的男女比例,也让相亲找对象难度陡然变大,更何况他没积蓄没房子,更没有稳定的工作,只有年迈的父母,当然没女人能看得上。
二零一三年父亲中风住院抢救,随后瘫在床上,三年多后离世,接着母亲查出癌症,一年后去世,几年的时间里,婚姻的事情再也没提起过。
恍然之间,曾凡已经年近五十,半生已经过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冬天的雪变少了,这条路也很少会积雪结冰,上次在滑溜溜的冰雪路面骑车是三年前还是五年前,曾凡都有点记不清了。
偶尔下到路面的雪花,很快会被大量过往的汽车轮胎碾碎,没等到结冰就被迅速蒸发,路面通常用不了几个小时就会恢复干燥。
曾凡的眼前忽然又是明晃晃一片,从极暗到极亮瞬间转换,是对面来车的远光灯,他立刻闭上了眼睛,凭借残留的记忆保持车辆前行,速度降到最低,心中从默默数秒。
一般情况下不会超过十秒钟,车子就会从他身边过去,如果数到十前面车子还没过去,曾凡就得停车了,因为再闭着眼睛他的车子就可能偏离方向,不是骑到路中间,就是骑到路边沟里。
默数到八的时候,曾凡听到一辆汽车从身侧向前驶过,接着另一辆汽车从对面驶向身后,虽然闭着眼睛,他也能感觉到前面耀眼的灯光消失了。
睁开眼睛后,发现前面的道路格外清晰,身后还有一辆汽车靠近,帮他照明道路,他的车子仍然沿着路边行驶,稍微有点靠近路中,偏离的不算多。
回正车把方向的瞬间,曾凡听到了身后响起的急促刹车声,一辆汽车擦着他的身边疾驰而过,随后他就感觉身下的山地车被带动的猛然加速,下一刻车把迅速向右偏转,前轮横了过来,整辆车子又瞬间停止。
惯性作用下,曾凡感觉自己的身体凌空飞了起来,他能看到前面远去的车辆尾灯,然后大脑瞬间宕机,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