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自己那句随口的话。
想起青年仓促离开的身影。
想起之后对方再也没主动来过公司找他。
他之前还真的以为青年是没时间去，原来竟然是自己那句无心的“黏人”之语。
“恩恩……宝宝。”
薛远跪下来，颤抖着手去抱那个发抖的身体。
“我本意不是这个意思的，那时候我不知道你生病了，我只是看你脸色不好，想让你在家好好休息。”
他的声音苦涩，带着巨大的痛楚。
“宝宝，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句话会伤害你……对不起……”
悔恨如潮水淹没了他。
他恨自己的疏忽。
恨那该死的评价。
更恨自己没能早一点看穿青年强撑的脆弱。
他将谢时微紧紧搂在怀里，像要把人揉进骨血。
“恩恩，你不是负担，不是累赘，你是我的命。谁都不可以这样说你，包括你自己。”
他扯开自己胸口的衣服，将青年发抖的手往自己心脏上的皮肤按去。
“宝宝，你看看它，你一直在我的心上。”
掌心下的心跳沉稳有力，可触感却带着磨手的纹路。
谢时微指尖一顿，丹凤眼轻颤，像蝴蝶振翅，漂亮又脆弱。
在薛远的恳求下，他缓缓抬起头。
顺着指尖望去。
健硕宽阔的胸膛上。
一个新生的，墨色的“Ryan”。
正印在薛远心脏上方。
边缘红肿，针孔细密。
像荆棘缠绕的囚笼，将他的名字死死钉进薛远的血肉里。
谢时微茫然的神色骤然一滞。
这纹身的花纹和位置，和他肋骨下的浑然一致。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天生一对”。
谢时微声音带着哽咽，指尖悬在狰狞的墨色上。
“你什么时候纹的……”
“今天下午。”
薛远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掌心重新按回心口。
“当时你纹的时候很疼吧？还骗我不疼。”
谢时微睫毛颤动，泪水砸在薛远胸口。
混着未干的药膏，洇开一片湿痕。
薛远低头，吻去他眼角的泪，哑声道：
“恩恩，你刻一个‘yuan’，我就刻一个‘Ryan’，这样我们都住在彼此的心中，这辈子都不能分开。”
薛远抚上谢时微肋下的纹身，眼底泛着深沉的爱意。
“宝宝，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人，我永远不会讨厌你。从前，现在，以后，这句话一直都不会改变。”
谢时微在他怀中僵硬了一瞬，随即崩溃大哭起来。
长久以来压抑的痛苦、恐惧和自我厌弃，在这一刻全部决堤。
他揪着薛远的衬衫，哭得撕心裂肺。
“阿远……我好难受……好难受……我也不想这样……”
“没关系的，咱们生病了就去治，会治好的。”
薛远一遍遍亲吻他的眼泪，声音温柔而坚定。
“宝宝不要怕。从今天开始，我陪你去看医生，陪你吃药，陪你做治疗……我们一起去面对，好不好？”
雨声渐歇。
暮色四合。
谢时微抬起泪痕斑驳的脸。
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见薛远眼中无与伦比的深情和爱意。
那灼热的目光穿透了他筑起的所有高墙，灼烧了他心中深满的所有恐惧。
心中的积压许久的大石，在这一刻渐渐碾灭成灰，随风消逝。
“好……一起面对。”
他哑声回答，紧紧抱住薛远令他感到无比安心的身体。
两人相贴的肌肤下，两颗心脏正以同样的频率跳动。
一个“yuan”，一个“Ryan”。
如同两枚烙印，刻在彼此最柔软的地方。
他忍不住轻声呼唤他的名字，“阿远。。”
“宝宝，我在。”
薛远将他搂得更紧，声音沉静如深。
“一直都在。”
漫长的黑夜终将过去。
而他们的黎明，终将会到来。
……
晨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金斑。
谢时微睁开眼时，薛远已经醒了。
也难得没有起床离开。
双臂环绕在他的腰间，带着令他眷恋的温度。
“早，宝宝。”
薛远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指尖拨开他额前碎发。
谢时微感觉眼睛有些痒，抓住他的手贴在脸上问：“阿远，今天工作日，你不去公司吗？”
“今天星期一，你下午有复诊，我说过要陪你去的。”
薛远解释，语气格外认真：“况且我工作只是让宝宝有最好的生活条件，但真要和你相比，它们根本不值一提。”
“阿远，管理两家公司很辛苦吧……可惜，我现在状态不好，帮不了你。”
谢时微心生愧疚，当年他把公司直接丢给薛远，他没想到薛远这些年会一直亲力亲为，即便自己再苦再累，殚精竭虑，也没有生出将公司交给职业代理人管理的想法。
直到他和薛远重逢，薛远向大众公布他‘养病回国’的消息后，对方次日便询问他是否要重新接管恒时。
当时他生病加上太久没有工作，加上六年时光差异，恒时今非昔比，谢时微权衡之下便拒绝了。
薛远也没有勉强他，说公司有他，让他自己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薛远一律支持。
可是一段关系中，他只享受而不付出，谢时微也会感到焦虑和不安。
薛远知道青年的顾虑，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不辛苦。宝宝也不用自责，等你病好了，再帮也不迟。恒时等了它的主人六年，再等一时半会也不急。”
“咱们如今最主要的事就是好好养病。”
谢时微点了点头，“阿远，我一定会快点好起来的。”
……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
慢悠悠起床了。
谢时微刚从衣帽间换完衣服回来，便听见浴室传来哗啦一声脆响。
谢时微探头看去，薛远正把剃须刀片扔进垃圾桶，接着是修眉刀、剪刀、甚至金属柄的牙刷。
所有可能被磨尖的东西，一件不落。
“你干什么？”
谢时微站在门口，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抠着门框。
薛远头也不抬地翻找储物柜底部，检查所有可能藏匿锋利刀具的地方。
“没什么，我怕它们伤到你。”
谢时微蹙眉:“我没有自杀倾向，你别胡思乱想。”
空气凝固了一瞬。
薛远的手顿住，慢慢直起身。
水珠从他下巴滴落，砸在瓷砖上。
“我知道宝宝。”
他最终只是走过来，掌心贴上谢时微后颈，温度灼人，“但我不能冒险。”
他说这话时，左手腕表下的刀疤隐隐作痛。
防患于未然。
他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