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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剑坐在靠椅上,屋内的地龙烧得旺,阮芷秋觉得有些闷,但心中更是堵。

她缓缓走过去,坐在小凳子上,头靠在凌剑的膝前:“外祖父,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请外祖父也不必担心,觉得我会接受不了。我的经历其实比外祖父想象中的还要多。”

凌剑笑起来,脸上沟壑纵横,他一下一下摸着阮芷秋的头发:“从前我回来总喜欢抱着你娘,她那时候小小一个人儿,就喜欢这样趴在我膝前,听我说战场的事情。而他,就坐在那儿。”

阮芷秋抬头,顺着凌剑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方书桌,上面还有笔墨纸砚。凌剑身体不行之后,寻常喜欢在屋内写字作画。

别看他是武将,一手字却是极好的。

阮芷秋还记得幼时在贺家,姑祖父就抱着她教她练字,告诉她:你外祖父凌剑是大周的天神,听闻他一手字遒劲有力,你既是他的后人,便不该差。

那时候她对凌家,还没有那样深的恶意,还总是想着将来回京,不仅要亲近阮家,也要亲近凌家。

凌剑没有说那个“他”是谁,阮芷秋也没有问,只听他继续说。

“有时候我与你娘安静坐着,看他做功课,做完功课还要练功,实在是辛苦。但他不觉得辛苦,他说我是他的师父,他便该与你两个舅父一般勤勉用功。”

“也的确是用功,飞驰飞鹏兄弟呢,虽也疼爱你娘,但他们从小粗枝大叶,整日只想着混玩。反倒是他细心体贴,每每得了空,就带你娘出去玩,带她骑马逛街,将她搁在肩上逗得她哈哈笑。”

“就……像是亲生的兄妹一般,我也觉得那样该是多好。”

“可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有了变故。我再回来的时候他看你娘的眼神都变了,他跪在我面前说要娶她,芷秋啊,我怎么能让他娶你娘呢,你娘怎么可能嫁给他呢?他们只是兄妹,只能是兄妹啊!”

阮芷秋静静的听着,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涌,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凌烨跪在外祖父面前求娶她的时候,外祖父会那样暴怒。原来外祖父不是气他,而是气当年的他们,没有保护好母亲。

如今竟像是回到从前,一样的兄妹,一样的求娶,外祖父怎么能接受呢?

凌剑声音哑得不像话,哽咽许久才问:“芷秋,我有时候觉得当初是不是做错了,他们感情相依,若是我胆大一样,让他胆大一点,将你娘许给他,会不会不一样了?”

“不会。”阮芷秋斩钉截铁,“外祖父,这不是你的选择,而是母亲她自己的选择。”

凌剑一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阮芷秋继续说:“他是太子,承袭天子之位,所以他的将来,只可以娶傅家女,除非他肯为了母亲放弃高位,不是吗?”

历代的皇上要娶的都是傅家女,中宫皇后只有傅家女一人。哪怕下一任皇帝不是中宫所生,也都会默认,皇后只能是傅家女。

先帝中宫无子,当今皇上是长子被中宫皇后抱到膝下抚养,所以成了太子,所以他一早就知道自己将来的正妻会是谁。

“若他真的有担当,就不该放任感情肆意发展,他知道没有可能,为什么要引得我娘为他倾心?如若控制不住感情,他为什么不能放弃一切,与我娘在一起?”

阮芷秋言辞犀利,更是冷笑一声:“外祖父,他后来是不是许以什么独宠贵妃之位?”

凌剑下意识点点头,又下意识要替皇上开脱:“但他有他的责任,他不得已,所以……”

“他一早就知道自己的太子,什么不得已?只是贪心而已,他要至高无上的地位,又想要心爱的佳人作伴。他高高在上不肯委屈求全,便要我娘委身做妾吗?外祖父,我娘那样高傲一个人,便是爱惨了他,也绝不会妥协的吧?”

凌剑彻底呆愣住,旋即两行泪落下来,他垂头抱着自己的脑袋,哭得不能自抑:“是我蠢笨,我怎么没想到,我怎么想不到,婉儿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委曲求全?婉儿做的那一切,都是我们凌家啊……我还以为,还以为……”

阮芷秋也跟着落泪:“她怎么是为了你们凌家?她是为了她最亲爱的家人。外祖父,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剑许久才缓过来,继续说:“那时候战事告急,我带着你其他几个外祖与舅父们一起出征,并不知具体情况,你外祖母身体有恙,与我通信的是你娘,而你娘报喜不报忧,好多事情是我归京后才知道的。”

“你娘……高调行事耀武扬威,大意是说她将要嫁给太子,还数次在傅家面前挑衅。傅家虽代代女为皇后,但他们行事低调,我们两家关系一向不错,我还道是婉儿被爱情眯了眼,才做出这般失德之举。再后来,此事引起朝中不满,当时还是妃嫔的太后怒极,在小选中做了手脚,成功的将你娘许给一位宗室子。”

“我真是愚蠢,我怎么会以为,自己娇宠养大的婉儿是那样善妒霸道的性子?她分明是不肯为妾……难怪,难怪皇上后来见了我,总是一脸愧色,他哪里是会愧疚我凌家死伤无数?他是愧疚当初,当初一定是他用凌家上下来逼迫婉儿嫁给他!”

阮芷秋握紧凌剑的手:“外祖父,这哪里是你的缘故,这只是上位者的计划,他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他以为给了我母亲爱情,我母亲就会心甘情愿的跟他。等他发现我母亲性子刚烈,宁可断了感情也不肯做妾的时候,他恼羞成怒,才以你们做质,逼迫母亲来答应。”

凌剑摇头道:“婉儿真傻,若是她如实告知,我怎会让事态发展成那样?皇上是我一手带大的,他会恐吓,也当真只是恐吓,绝不敢真的对凌家做什么啊。”

阮芷秋沉声道:“可是,母亲不敢赌,她怎敢拿至亲之人的性命去赌?而且外祖父也说了,当时战事告急,那般紧迫的情况,外祖父是一国元帅,是一军首领,母亲是绝不愿意用自己的私事,耽误战事影响大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