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井焕和羲华并肩坐在屋顶上,一人一坛喝着玩,身周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酒坛子。
井焕已经开始不胜酒力,这魔界的酒喝起来辛辣刺喉,对于他们这种喝惯了神界那水一样软绵绵的玉液琼浆的,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羲华倒还好,只不过有些轻微的上头——她暗道九韶这身体不错啊,以前喝酒没带他一个,着实有点可惜了。
于是,井焕开始说胡话时,她还心情想些别的。
这个时候九韶在干什么呢?应该已经睡了吧,自从换身之后,他便仿佛被自己传染了一般,变成了个睡神。
只不过,自己是因为熬夜而久睡不起,金乌带着曜日凌空都无法将她从梦中唤醒,而九韶却是早睡早起,作息如铁的典范。
睡了也好,他近来对人总是忽冷忽热,忽近忽远,像个女神经。
她正胡乱想着,忽然听到了井焕在旁边一边灌酒一边嚷嚷:“真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我这一世英名,就这么葬送了。”
羲华随口道:“葬送一世英名?不存在的,你压根就没有英名这个东西。”
“……”井焕看了她:“你真是会安慰人啊。”
“你在翠竹苑那等烟花之地混了一圈,清白什么的都没有了,英名不英名的,看开点。”
“谁说我的清白没有了!”井焕怒视她:“我狠起来连自己都刀,这是多大的勇气。怎么就失了清白?”
羲华的眼睛瞪的更大了,眼神不住地往下面瞟:“你刀哪儿啦?不会是……我说,你为了自己的清白可太豁得出去了,咱们以后不是要做姐妹了吧?”
“……”井焕:“去你的姐妹!”
“哎,开个玩笑……你以前可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羲华拍拍他的肩膀,“我酒后失言,给你赔罪,干!”
井焕把着酒坛子与她一撞:“这还差不多,干!”
又是一坛下肚,羲华也有点晕了,她“嘿嘿”傻笑着,伏在他肩膀上小声问:“我可太好奇了——你究竟刀哪儿了?”
井焕比她笑的还傻:“你猜!”
“……”羲华才不搭他这茬呢,“你不说也行,姐妹!”
夜半三更,月光惨白如纸,她用九韶那张禁欲的脸笑的如此瘆人,井焕感觉全身凉飕飕的,酒都醒了一半。
“我说我说,怕了你了。你别笑了。”井焕举手求饶:“我和那个画扇在遇袭前有一次亲密接触。”
“噢?”羲华的双眼蓦地睁圆了。
“我为了砍断捆仙索,用自己的唇间血溶入了冰剑中。”
“不对,”羲华是个急性子:“你凝出的那把冰剑气息不纯,且能追着她打,噢——我明白了。”
见她一副恍然的模样,井焕的心情顿时矛盾起来——怕她真明白,又怕她真不明白。
羲华玩味道:“所以你所谓的亲密接触便是一起刀了你们二人,取了唇间血凝成了冰剑!”
井焕:“……”这是什么见鬼的理解能力,距离真相永远只差一线。
算了,那轻轻一触的温度烙入心底,他只想一个人回味。
喝酒有很多好处,除了可以互诉衷肠、剖白心迹,还适合把那些深怀于心的歉意与苦衷一股脑地倒出来。
“羲华,对不起,神魔二族联姻之事,我……”
“不必说了,都在酒里了。你先干!”
“……还是这么直接,好。我先干,你随意!”
“看不起谁呢,你喝一口,我陪三口,如何?”
井焕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凑过来低声道:“我说,你仗着九韶这个壳子如此肆意妄为,不怕他找你的麻烦?”
“自然不怕!咳,你别这么看着我,好吧,我承认,我怕。”
羲华习惯性地捏了捏额头,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的身体,心说手感还真好,保养的不错,顿时恶趣味上头:“今朝有酒今朝醉,他若想找后账,明日我奉陪!”
“好!果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羲华!来,今日不醉不归!”
羲华此人别的不行,践诺却是人生信条,当即便连灌了三口,大吼一声:“痛快!”
井焕不满道:“哼,我不占九韶那家伙便宜,咱们来个大的,一对一,敢不敢?”
“来啊。”
“爽!自从我与九韶那个闷葫芦换身之后,这具身体真是哪儿哪儿都不对劲,连滴酒都不沾,闷死我了,干!”
“干!这魔族的酒就是畅快,哪像那些玉液琼浆,喝着倒是顺口,却没什么后劲儿,寡淡无味。”
“说得对……干!”
“哎……你等等,你是不是醉了?我看你这情形,不像能再喝的样。”
“看不起谁呢,我……堂堂天帝陛下,从做神子的时候就千杯不醉,这区区几坛就像把我放倒,做梦吧……”
“我倒不是看不起你,你的酒量若是认第二,也就我敢认第一了。但你可别忘了……”
“嗯……别戳我,疼!”
“好,你可别忘了,你现在这身体可是九韶的,他能不能喝,谁知道啊。”
“他不能喝?骗鬼呢!”羲华满脸酡红,配上九韶这张浓颜,真是不负“神界第一美”之名:“他这种一本正经的正人君子,看着禁欲又冷傲,骨子里肯定是一点就着,怎么可能不能喝!”
“正人君子酒量才难说啊。”
“你——傻!我二哥,禹疆神君记得吧,他在神界的时候,人前哪一刻不是洁身自好,可人后你知道吗?千杯不醉……嘿嘿……有一次我们兄弟聚宴,他可是连七哥都比下去了。”
“嘿,那次我知道。禹疆殿下是神勇,千杯不醉也不假,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怎么说?”
“一千零一杯,就倒了哈哈……”
“果有其事?你不会诓我的吧?哎——你们还真数了?”
“自然当真。你那遭醉的太过,早就晕了,还是我赶来把你扛回去,才保住了你的狐狸尾巴,否则,你这真身能瞒这么久?早露馅了。”
“噢,那谢谢你啊,我敬你,干!”
“干!”
“唉,九韶这身体真不行,中看不中用,就这么几坛,就晕了。”
“说起你和那个闷葫芦,你们是如何打算的?这身体何时才能换回来?”
“他奶奶地鬼才知道……喔,抱歉,这魔界呆久了,入乡随俗,竟然学了一口他们的官话。”羲华又是豪爽地仰头,将一坛酒扣在脸上,“吨吨吨”地喝了个畅快,然后将空坛子一扔,用袖子抹了抹嘴。
“吼吼,你把九韶的衣服弄成这个样子,那个洁癖若是见了,非杀了你不可。”
“不会,大不了我帮他处理一下就好。”羲华醉眼朦胧,醉醺醺地伸出手要打响指。
井焕一把拉住了她:“哎等等……”他满眼狡黠的笑意,像只不怀好意的狐狸:“我之前为你做了一套裳裙,原本是为了贺你生辰的,只不过后来发生了这许多事,没机会拿出来。不如你今天就换上试试,如何?”
羲华好险没醉糊涂,闻言大笑道:“你打什么主意我不知道?!哼,你就是想看九韶穿女装,对吧?”
井焕也跟着笑:“你就说想不想看吧?”
羲华想说她早就看过了,但她这种记吃不记打的性子太过作死,于是——
“想!来啊,谁怕谁啊……”
井焕抬手,一袭绚烂到烟霞都不敢与之争色的裳裙便上了羲华,哦不,应该说是九韶的身,阔大的裙摆与层层叠叠的水波领口衬得那张原本不大的脸愈发清俊,恰如其分的水晶点缀令她全身都浮光潋滟,美不胜收。
“哦,小了点,也是,他比你强健了许多。”井焕打了个响指,羲华身上的裙子便应声大了一圈,倒是分外合体了。
“完美!”井焕心满意足地点头,还不忘指挥她:“转个圈看看。”
就如同过去千百回那般,羲华身着华服转了个圈,开心的像个孩子。
——那一脸纯真的笑配上九韶的脸,居然丝毫都不违和。
“唉,羲华啊羲华,枉你为这世间最高贵的神女,风彩却不及九韶这个家伙。”
“我看看。”羲华并不为意,她只是单纯觉得有趣,信手在空中一抹,一面等身高的冰镜凭空显现,映出了面前的人。
“这么美的裙子,你竟然藏私,我有点嫉妒了……”她对镜摆弄眉眼,时而俏皮,时而搞怪,时而卖萌,一边大笑一边感叹——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在这张板正的脸上看到这么多表情,此生无憾了。
井焕也傻乐地看着她在那作怪,酒意上头,随手搂了身旁一人的肩膀:“哎,羲华,你看看九韶这傻样,你快来打我一下,我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他身侧不知何时出现的那个“女子”面若冰霜,闻言毫不迟疑,伸手便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哎!”
与井焕同时发出惊呼的还有羲华,她在镜中看到了这一幕,酒醒了一半的同时,替井焕脸疼。
“你干什么!”神奇的是井焕的酒还在头上,非但没被打醒,还受了委屈般要和他理论,用手揪着九韶的衣领不依不饶:“干什么干什么!借着醉意冲我发泄是吧?谁惹你找谁去啊!”
“……”羲华嘴角抽搐,祸水东引是吧,井焕你不是真醉了吧?
井焕醉了,半片脸上带着鲜红的掌印,径直躺倒在地,呼噜声震天。